正文

拿著剪刀奔跑(4)

拿著剪刀奔跑 作者:(美)奧古斯丁·巴勒斯


后來,在我的生命中出現(xiàn)了芬奇大夫。

當我的家庭氣氛由單純的彼此憎恨,轉(zhuǎn)化為潛在的謀殺血案的時候,我的父母不得不尋求心理大夫的幫助,芬奇大夫由此走進了我們的生活。他可太像圣誕老人了。他有一頭茂密的白發(fā),嘴巴上有一圈濃密而滑稽的灰白的胡須,白色的眉毛就如牙刷刷毛一樣厚重。不過,他不是穿著有白色皮毛的鮮紅的袍子,而是穿著褐色的滌綸褲子和領(lǐng)尖釘著紐扣的短袖白襯衣。不過有時候,他真的會戴上圣誕老人的帽子。

每個星期六,我都會坐著褐色的道奇·阿斯彭牌小貨車,和我的父母去北安普頓市芬奇大夫的診所。我們一聲不吭地坐在車里,偶爾我媽媽會發(fā)表意見,說是有糞便一樣的味道,從我父親的耳朵里釋放出來。有時候,爸爸提醒媽媽,說她是一個可惡的婊子,除此以外,他們一句話也不說。

治療持續(xù)一年多了,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我爸爸媽媽的關(guān)系越來越糟,而不是有所好轉(zhuǎn)。我爸爸愈發(fā)充滿敵意而且疏遠,他喜歡呆在地下室里,似乎只對放在那里的棱角粗糙的金屬物著迷,而我媽媽卻越來越像一個瘋子。

我說她像個瘋子,不是說她喜歡把廚房的墻壁涂成深紅色,這不算什么事兒。她喜歡時不時地打開煤氣爐,默默地看著火苗發(fā)呆;她喜歡把牙膏當三明治咽下肚子,說她自己是唯一的上帝,這些使我相信,她在發(fā)瘋的道路上越跑越遠。以前,她可以站在陽臺上,點燃檸檬味道的蠟燭,但起碼,她不會把蠟燭吃下去——如今,這樣的情形一去不返了。

每周一次的治療也結(jié)束了——如今,我媽媽風(fēng)雨無阻,幾乎每天都得到芬奇大夫那里看病。

我父母的離婚是爆炸性的,因為他們所有的關(guān)系全部炸得粉碎,留下了一個干凈而平坦的區(qū)域,我可以看見地平線了。我爸爸媽媽之間的斗爭結(jié)束了,因為他們不再講話,家里的緊張氣氛消失了,因為沒有所謂家庭了,“家庭”這張畫布干凈如初,不再有任何痕跡。

現(xiàn)在,我媽媽和我得自力更生了,我們的遭遇,我們的處境,類似于電影《艾莉絲不再歸來》,或是我喜歡的電視劇《光輝歲月》。

我們搬進了阿默斯特市的一家新公寓,我媽媽的心情或許會更好一些。我可能進入一所新的小學(xué),然后上初中,然后上高中,然后考進普林斯頓大學(xué),將來成為一名大夫,沒準兒一不小心,成為我一向推崇的某些電視喜劇節(jié)目的明星。

那么我們的狗,克里姆怎么辦呢?它拒絕搬家。我們帶著它一起去阿默斯特,可它一路小跑,回到原來的老房子那里。那里的新住戶信誓旦旦地說,他們會照顧好克里姆的,所以,和我們一樣,克里姆也會過上新生活。

洗衣服還是得加上織物柔軟劑,早餐還是少不了金槍魚沙拉白面包,家長教師聯(lián)誼會還是要定期召開,所謂的新生活,其實還是老樣子。

芬奇大夫?qū)⑸眢w倚靠在那張?zhí)贄l轉(zhuǎn)椅上,兩只手交錯地放在腦后,我媽媽坐在他對面的雙人沙發(fā)上,而我坐在他們之間的扶手椅上。

我今年十二歲,但我感覺我很成熟,至少有十四歲了。我父母離婚一年多了,我媽媽經(jīng)常來看大夫。她不單每天來,甚至每次要好幾個小時,如果她沒有親自登門求援,也要在電話里接受治療。有時候——就像現(xiàn)在這樣——我會陪綁似地參與他們的治療。她感覺應(yīng)該讓大夫和我彼此熟悉很重要,芬奇大夫或許可以幫助我解決在學(xué)校里的麻煩。麻煩在于我拒絕上學(xué),而她無力控制我的一舉一動。我認為,我沒有年齡相仿的朋友讓她不安。實際上,我什么年紀的朋友也沒有。

“我的情感,我的精神,確實到了相當成熟的地步,”芬奇大夫感嘆地說,他的目光有幾分滑稽的意味,“可我始終是一個人,一個男人。我是一個非常典型的男人。”

我媽媽把一股煙霧吹過頭頂?!澳慵兇馐莻€狗娘養(yǎng)的?!彼f。她使用一種揶揄和調(diào)侃的口吻,和她平時的語氣形成鮮明的對照。譬如,每當她對我說:“快走吧,我們?nèi)ド痰曩I點兒什么吧”,我的上帝,她的聲音可真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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