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競爭與浪漫

在露絲深入探險的同時，她的一舉一動都受到關注，有關她的最新消息傳到了上海。當時，杰里·拉塞爾本人也身處西南鄉(xiāng)村，可以隨時跟蹤她的進程，把得到的消息報告給當時還在上海、并且病得很重的史密斯。對這兩位被露絲排斥在外的男子來說，這位美國女性的探險進程是他們極感興趣的事情，而了解她的進程也絕非難事。史密斯在后來談道，當?shù)厝硕贾?，露絲做事情幾乎是“按小時”計劃的，而追尋者卻是“每一分鐘都在追蹤她的進程”。不過，除了收集一些行程的信息之外，拉塞爾并沒有更多的辦法，除非他真的能夠擊敗她，而這樣的事情史密斯本人倒是很想去做，假如他擅長于此的話。作為一個動物的捕獵者，史密斯認為一個女子并不適合做這樣的事情。目前，他已經(jīng)住進了上海的一家療養(yǎng)院，做為期一個星期的“療養(yǎng)”，然后，再回到家里休息一個月，以期徹底恢復健康。

在沒有意識到有人追蹤自己的情況下，露絲和揚開始攀登各個山口。露絲乘坐滑桿走在前面，揚在后面斷后，之間大約有一英里的距離。她能聽到的唯一聲響，是輕輕而持續(xù)的腳步聲。突然，后面?zhèn)鱽頁P的左輪手槍發(fā)出的尖銳聲音，連續(xù)的幾聲槍響，露絲立即命令苦力們停止前進。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情況？遭遇一大幫匪徒了嗎？她焦急地等待著，直到看見揚沿著彎彎的山道跑了上來，身旁還有一位軍官秦隊長，后面還有十四名士兵，全部荷槍實彈。露絲感到喜出望外，因為剛才的槍響并不是因為遭遇了匪徒，但是，她隨即又擔心，這隊士兵是不是要阻止探險隊伍繼續(xù)向前？也許，她的噩夢真要變成現(xiàn)實了，那就是，她必須打道回府，就像比爾那樣，00徒勞而返。

結果卻出人意料。士兵的出現(xiàn)，不過是卡瓦利爾的一番好意使然：他派出了一隊士兵來保護露絲一行。盡管動亂之際需要用兵，但是，卡瓦利爾仍然把士兵們派了出去，以保護露絲一行的安全。她后來寫道：卡瓦利爾真的“把整個世界都翻了個兒來幫助我們”。

露絲立刻喜歡上了這些士兵；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光著腳，穿著破爛的軍衣，幾乎看不出原先的藍色了。在以后的幾天里，分別有兩隊同樣忠于職守的士兵伴隨他們前行。他們分享著香煙，彼此愉快地交談著，按農(nóng)村方式喝茶：在碗底放入一把茶葉，再沖入開水淹沒茶葉。在露絲的注視下，他們隨意地做著瞄準練習；射擊之后，槍支因為后坐力的作用而向后蹦撞，嚇得露絲絆了一下，所有的士兵都大笑起來。

隊長送給她兩件禮物，兩個雞蛋，它們既有實際價值，又飽含詩意。盡管贈送雞蛋只是一個簡單的示好，但是，這份禮物對當?shù)厝藖碚f，卻十分昂貴。露絲因此十分感動。隨后，在一個遠處的村子里，士兵們領著露絲去見他們各自的妻子；她和一些小個子女性一起坐著，喝茶，嗑葵花子兒，還向當?shù)氐呐阅菢?，興高采烈地隨意向地上吐著葵花子殼。

離開灌縣之后的一周行程里，士兵們依然隨他們而行，情況有了很大的改善，一切都極其順利。一切都在這位美國寡婦和她的中國搭檔的掌握之中。登山的征程就要開始了。

露絲和揚每天都和太陽同時起來，開始他們的征程，每天休息三次，晚上睡覺的時間差不多正是她在紐約曼哈頓時動身參加雞尾酒會的時間。他們分享所有的東西，包括共同使用一只破舊的澡盆。傍晚時分，他們常常一起待在露絲的小屋里，讀書或者寫信。

他們爬到海拔很高的山間，高度逼近八千至一萬英尺，那里就是熊貓生活的地方；世界變得如天堂般美麗。那里有深深的峽谷，洶涌的河流，還有神龕與廟宇；中國姑娘們挑著重達百磅的茶葉，農(nóng)民們背著中藥藥材，在身后留下一縷縷清香。其間，露絲和揚還看到一個鄉(xiāng)間葬禮，送葬隊伍里鳴響著鼓聲與镲聲；在布滿灰塵的鄉(xiāng)村街道上，幾面大旗迎風飄揚，遮住了他們舞蹈的身影。在懸崖邊他們?nèi)淙涠?，露絲隱約能夠聽見深淵之下岷江的嘩嘩流水聲。一天凌晨，從山里走來一群狂野的年輕人，就像從云霧中飄來的一群鬼魂。他們穿著四邊鑲著獸毛的皮衣服，腳上穿著彎頭的鞋子，牽著一隊毛發(fā)蓬亂的西藏馬匹；馬匹每走一步，脖頸上的銀色鈴鐺就會發(fā)出清脆的鈴聲。

露絲和揚達到了預期的目標，每天行走二十至三十英里，大部分時間用于上山，大部分路程充滿著泥濘和崎嶇不平的巖石。這種行走方式是露絲過去無法想象的。但是，她也獲得了從未有過的感受。她不停地行走，磕磕絆絆地爬過長達幾英里的懸崖、森林，腳下是崎嶇不平的巖石。她向來是嬌柔的，現(xiàn)在卻變得十分堅強。四周的景色非常優(yōu)美，空氣十分清新，隨行同伴又是如此理想。

在她看來，這里所有的事情都比其他地方好，甚至簡單的食物也美味異常。在趕路的時候，露絲抓起一把葡萄干就吃了起來，一邊還說，“味道好極了，就像在盤子里與香蕉和奶油放在一起那樣，又好看又好吃”。她在當?shù)氐募猩掀穱L過各種土特產(chǎn)，比如，玉米餅和蘿卜，饅頭，圓白菜，還有花生糖。有一次，她在兩百多人的面前用筷子夾煮雞蛋吃。有的時候，她和揚在自己的存貨里亂翻一氣，做成一頓西式早餐，他們用英國餅干蘸著塔斯瑪尼亞果醬，或者拿煮雞蛋蘸酸蘋果汁兒吃。每到一個村莊，他們都會把一杯杯新沏的茶灌進搪瓷杯子里。

在露絲的眼里，身邊所有的人和事情都在變化，其中也包括她的搭檔。她在上海第一次見到揚的時候，他還是一個害羞的大男孩，現(xiàn)在似乎成了一個男子漢，一個能夠保護自己的真正男子漢。每天晚上，不管住宿條件如何，揚都會守護著露絲，把自己的床放在露絲睡床的旁邊。他非常強壯有力，有一次露絲睡著的時候，他趕走了一群打算搶劫的強盜。

不管走到哪里，揚總是照看著所有事情。他和士兵們打交道，管理挑夫，他使探險活動始終處于正確的方向，并且保證安全。同時，他還是一個很好的搭檔。他和露絲的關系變得密切起來。不論是商量一天的行程，還是寫信、研究計劃和開支情況，他們都在一起，而且永遠是在露絲的小屋里完成這些工作。

露絲寫到，他們來到了汶川這個古老的村莊。它坐落在一片云霧繚繞的高山之下，宛如中國童話故事里的一幕；從遠處看，這些高山猶如幾條糾纏在一起的玉龍，有著鋸齒般的脊梁，吐出煙霧騰騰的水汽。在中國，這種象征著好運的神秘動物永遠無處不在，正如它現(xiàn)在呈現(xiàn)在人們眼前的那樣：隱現(xiàn)在濃重霧氣之中的崇山峻嶺的輪廓，就是一副龍的模樣。

在這個由石頭、泥木結構的農(nóng)舍構成的迷人村莊里，到了晚上，只能靠蠟燭的溫暖光亮照明，四周被“破碎的帶孔圍墻”圍起。這樣的一個村莊，自15世紀起至今，幾乎沒有什么改變。在那個時代里，戰(zhàn)亂不息，在明王朝的敦促下，一些來自西藏的異域王子，到這里鎮(zhèn)壓當?shù)氐呐褋y。這個奇妙的國中之國取名為瓦蘇，擁有大約二十八座村莊的疆域。在露絲一行來到此地的時候，這個小小王國依然由王子后裔統(tǒng)治，他們叫瓦蘇土司。王室成員及其后代在整個疆域內(nèi)建造了巨大的西藏風格的城堡和石頭瞭望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