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節(jié)(3)

女鋼琴師的心靈之旅 作者:(法)埃萊娜·格里莫


在建議的外衣之下隱藏著怎樣的謎語?教授認(rèn)為這個小玩意兒中的哪個部分能使我開心呢?是既熟悉又陌生的音樂?還是阿波羅和他的豎琴?樂神阿波羅,彼世的信使,他又將告訴我些什么呢?這是又一個命運的符號:母狼的兒子阿波羅,是我一直以來特別喜愛的一位神祇,在有關(guān)旅行的那些夢里,我對得洛斯島情有獨鐘,那里是阿波羅出生的小島。得洛斯, 永生島。在那里,禁止出生和殯葬。阿波羅在得洛斯島的特爾斐城戰(zhàn)勝了黑暗和地獄的守護(hù)者——巨蟒。于是那里的統(tǒng)治發(fā)生了變化,特爾斐城變成了光明圣地。那里,在神殿的石柱下,阿波羅的守護(hù)昭示了神圣和藝術(shù)的雙重繁盛,因為阿波羅同時也是樂神、繆斯的主人以及豎琴的彈奏者。

教授想要勸導(dǎo)我什么?他傳達(dá)的訊息是什么?是否像神話或是詩歌那樣,他所指的是所有內(nèi)心的光明都是在與黑暗勢力、混亂以及上層秩序的斗爭中迸發(fā)出來的?而我,在我的內(nèi)心是否也住著一頭需要打倒的怪獸?

我伸了個懶腰。母親呼喚著小女孩,后者對此充耳不聞。她的兄弟把他們的星際寶劍收進(jìn)大布提包里。遠(yuǎn)處,父親套上了一件棉襯衫。大海閃閃發(fā)光,在我身后,浴場的豪華旅館如同一艘大型客輪,在太陽下光彩四射。然而,托馬斯·曼托馬斯·曼(1875-1955):德國作家,著有《魂斷威尼斯》、《魔山》等。的影子在油漆斑駁的小木屋間游蕩;馬勒馬勒:德國古典作曲家,代表作《少年魔角》。傳說托馬斯·曼《魂斷威尼斯》中的主角影射的就是他。的音樂制造出的晦澀樂章、《第五協(xié)奏曲》憂郁的柔板,在海鹽的味道與西羅科的暖風(fēng)之中、在幽深之處不停徘徊,并將此地與晦澀的憂愁緊緊地系在了一起。

音樂總能對我產(chǎn)生這樣的作用:將我與它的轄地融為一體,就好像對大海的記憶會使圣·馬克大教堂里的馬賽克拼貼畫上的花園產(chǎn)生波動一樣。這不僅僅是種效果,更是一種絕對的控制。我是否有朝一日能擺脫它呢?不,這,這是不可能的。我很悲傷,但這既不是倦怠,也不是音樂勾起的傷感。昨天也是一樣,為了催眠,我腦海里浮現(xiàn)出的是勃拉姆斯的樂譜中五線上的小燕子,他的寂靜、他的嘆息將我領(lǐng)入夢鄉(xiāng)。

“您承載了音樂。您永遠(yuǎn)處在中間位置。位于中間,意味著成為媒介。誰的媒介?什么的媒介?”教師在信中寫道。他的回答尤其讓我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恐怕僅僅成為音樂的媒介,僅僅成為音樂作品的媒介是不夠的”。

離開紐約之前我很悲傷,因為我很疲憊,甚至是筋疲力盡,我這樣診斷我的拘謹(jǐn)和饑渴,用這個理由來解釋自己在錄制最新專輯的時候遇到的困難?,F(xiàn)在,我開始隱約察覺筆頭記敘的弱點,或者毋寧說是它的不確切性了。這幾年以來,我是否僅僅把自己局限為音樂的媒介呢?是否正如教授所預(yù)感的那樣,這么做是不夠的呢?我是否獻(xiàn)祭了太多的自由,(但是又獻(xiàn)給了哪個圣壇呢?)以至于自由的翅膀被折斷,它既無法使我的靈魂感受生活,亦無法令我的身體感受靈魂。

那么我又是在哪兒、在什么時候失足的呢?我驅(qū)趕這些想法,因為它們突然在我腳下打開了一個深不可測的空洞,這個深淵令我恐懼。

“這一切可以被別人再次經(jīng)歷、收獲,而我,我將永不可能?!北A_·莫朗保羅·莫朗(1888-1976):法國著名散文家,著有《夏奈爾的氣度》等。在他《威尼斯》一書的最后一頁寫道。這個地方對他而言充滿魔力,是他秘密的繆斯,他與之保持著一種親密的戀愛關(guān)系,就像我和音樂一樣?!岸?,我將永不可能?!蔽乙蚩謶侄澏丁_@既不是因為感到靈魂的憂郁,也不是因為思鄉(xiāng),而僅僅是因為,剛才掠過腦海的話使我的時間死去。任由慣例戰(zhàn)勝生命的沖動,驚奇和熱情的想法令我不寒而栗。我跺著腳把這種想法趕走,并立即意識到自己摒棄了一個壞念頭。我向自己保證,日后再慢慢對它進(jìn)行思考。

現(xiàn)在,這種想法令我重新迫切地想要潛入海里,就如同在南塞勒姆,我迫切地想與狼一起奔跑一樣。

杰勒梅的一句話突然出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有哪條預(yù)言曾改變過一個有罪的民族?”

在潛入波濤的那一刻,我把它也從腦海中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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