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聽到時間回旋的真相,是在一場雪橇派對上。那是十月事件發(fā)生后的第五年,一個酷寒的冬夜。老樣子,又是杰森爆出這個消息。
那天晚上,我們先在羅頓家吃晚餐。杰森念的大學放圣誕節(jié),他回家度假。所以,晚餐還是有那么一點慶祝節(jié)日的味道,盡管那只是一場“家人的聚會”。因為杰森很堅持,所以也邀請了我。我猜愛德華是反對的。
黛安來開門的時候,悄悄跟我說:“你媽也應該來的,我叫愛德華邀請她,可是……”她聳聳肩。
我跟她說:“沒關系,杰森已經(jīng)到我家去過,跟我媽打過招呼了。反正,她身體也不太舒服?!彼^痛躺在床上,有點反常。而且,我實在不太夠資格批評愛德華的舉止作為。就在上個月,愛德華表示,如果我通過了美國醫(yī)學院入學測驗,他就要幫我出醫(yī)學院的學費。他說:“因為你爸爸會希望我這樣做?!蹦鞘呛芸犊淖藨B(tài),可是卻給人一種虛情假意的感覺。不過,話說回來,這樣的姿態(tài)卻也是我沒有能力拒絕的。
當年還在薩克拉門托的時候,我爸爸馬庫斯·杜普雷曾經(jīng)是愛德華最好的朋友(有人說是唯一的朋友)。當年,他們一起推廣浮空器監(jiān)測設備,賣給氣象局和邊境巡邏隊。我對父親的記憶是很模糊的,而且,再加上我媽說的那些故事,印象就更撲朔迷離了。不過,我記得很清楚的,是他去世那天晚上,警察來敲門。他出身于緬因州一個法裔加拿大人的家庭,家境貧困,他是獨子。他拿到工程學位,家人都引以為榮。他很有天分,可是對錢很沒概念。一連串的股市投機炒作,把所有的積蓄都賠光了。留給我媽的,是一大筆她承擔不了的抵押負債。
時間回旋時間脫節(jié)卡羅爾和愛德華搬到東部的時候,請我媽當管家。也許愛德華想保留一個活生生的紀念品,紀念他的朋友。所以,即使愛德華總是不斷提醒我媽,他幫了她一個忙,我們要在乎嗎?從那時起,他對待我媽就像對待家里的附庸,我們要在乎嗎?他維持著一種階級體系,在這個體系里,杜普雷家是屬于次等階級,我們要在乎嗎?也許在乎,也許不在乎。我媽說過,慷慨大方的人已經(jīng)是一種稀有動物,不論真的假的。杰森和我在智能上有差距,似乎讓他很開心。他認定我生來就是為了給杰森當陪襯。我像一把標準量尺,傳統(tǒng)一般人的標準,可以對比出杰森的與眾不同。這或許只是我的想象吧,或許只是我太敏感了。
還好,小杰和我都知道這是狗屁。
我坐下來的時候,黛安和卡羅爾都已經(jīng)就座了??_爾今天晚上很清醒,很不尋常。至少,她沒有醉到讓別人看得出來。她已經(jīng)好幾年沒有幫人看病了,而且,這陣子她一直待在家里,以免冒險酒后開車被警察捉到。她對我笑笑,有點敷衍。她說:“泰勒,歡迎你來?!?/p>
羅頓家的大日子,晚餐的氣氛多半是溫馨又做作,今晚也不例外。大家把豆子傳來傳去,閑話家常。卡羅爾看起來有點冷漠,愛德華則是異乎尋常的安靜。黛安和杰森互相挖苦。然而,明顯感覺得到,杰森和他爸爸眉來眼去,好像隱瞞著什么,卻都不肯說出來。杰森那個樣子令我很詫異,餐后上點心的時候,我甚至懷疑他是不是病了。他的視線幾乎沒有離開過盤子,盤子里的菜也幾乎都沒動。雪橇派對預定的時間到了,該出門了,他站起來,顯然很猶豫。他似乎想說他不去了,但愛德華·羅頓卻說:“去吧,休息一晚也好。對你有幫助的。”我心里很納悶,什么叫做休息一晚?有什么事要做嗎?
我們搭黛安的車去參加派對。那是一輛不起眼的小本田。黛安喜歡形容她的車子是“第一部車的那種車”。我坐在駕駛座后面。小杰坐在前座他妹妹右邊,腿太長了,膝蓋頂住了置物箱。他還是一臉陰郁。
黛安問他:“他做了什么?打了你一巴掌嗎?”
“沒這回事?!?/p>
“你看起來就像被打了一巴掌?!?/p>
“真的嗎?不好意思?!?/p>
當然,天空是一片漆黑。車子轉(zhuǎn)向北邊的時候,車燈掠過一片大雪覆蓋的草地,一排光禿禿的樹墻。三天前下了一場大雪,降雪量破了紀錄。接著寒流來了,沒有鏟干凈的雪堆,外面都包了一層冰。有幾部車和我們交錯而過,都開得很慢,小心翼翼。
黛安問:“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很嚴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