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點(diǎn)十五分）

“你好，帕克。你可真是個百年不遇的客人?。∨?，我有點(diǎn)語無倫次。總之，你明白我的意思就行?！?/p>

這位探員的樣子沒什么變化，只是頭發(fā)比幾年前多了幾縷銀絲，面容有些憔悴，看起來比以前高了點(diǎn)。帕克想起，凱奇正好比他大十五歲。兩人的生日都在六月，雙子座，一陰一陽。

帕克用眼角的余光看見羅比出現(xiàn)在走廊上，旁邊是跟屁蟲斯蒂菲。小孩在家的時候，只要有客人登門，他們立刻就能發(fā)覺。這時，兄妹湊近門口，凝視著門外的凱奇與他身邊的女子。

帕克轉(zhuǎn)身彎下腰?！澳銈儌z不是要回房間做什么事嗎？非常重要的事……”

“沒有啊?！彼沟俜普f。

“沒錯?！绷_比附和。

“嗯，我明明記得有?！?/p>

“什么事？”

“地板上有多少塊樂高積木？有多少個玩具？”

“兩三個吧。”羅比還想硬撐。

“兩三百個吧？”

“有嗎？”小男孩咧開嘴，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還不快上樓去……去、去，不然怪獸要把你們扛上去嘍。想惹怪獸出動嗎？想嗎？”

“不想！”斯蒂菲尖叫一聲。

“那就快去吧，”帕克笑著說，“讓爸爸跟朋友談點(diǎn)事情?！?/p>

凱奇看著兩人登上樓梯，才說：“其實(shí)算不上是朋友吧，帕克？”

帕克沒有回答他。他走出門口，關(guān)上門后轉(zhuǎn)過身，上下打量陪同凱奇前來的女子。她年約三十幾歲，面龐窄小，皮膚光滑，膚色蒼白，與瓊那身拼命曬出來的古銅色截然不同。她的目光并沒有落在帕克臉上。門邊窗戶上掛著蕾絲窗簾，她透過窗戶看著羅比爬上樓，然后才將注意力轉(zhuǎn)回帕克身上，伸出健壯的手臂，手指修長，堅(jiān)定有力地與帕克握手?！拔沂乾敻覃愄亍けR卡斯，是特區(qū)的ASAC?！?/p>

帕克想起這個縮寫，代表“外勤處副主任探員”，主任探員則稱為SAC。這是昔日生活中的一部分，但他已經(jīng)將其塵封在記憶中有很多年了。

她繼續(xù)說：“可以進(jìn)去聊幾分鐘嗎？”

舐犢情深的帕克心中發(fā)出警報(bào)。他回答說：“不介意的話，可以在門外商量嗎？孩子們……”

她眼中似乎有什么情緒一閃而過，帕克懷疑對方是不是認(rèn)為他想挫挫她的銳氣。如果她真的這樣想，未免多心了。這一雙兒女能夠接觸到的唯一和FBI有關(guān)的事物，就是在朋友家過夜時偷看“X檔案”電視劇。他希望他家能一直保持這個狀態(tài)。

“我們無所謂，”凱奇替兩人回答?！昂伲疑洗慰匆娔恪?，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候我們?nèi)⒓蛹椎摹?，他的那個，在第九街?！?/p>

“對?！?/p>

那次其實(shí)是帕克·金凱德最后一次踏進(jìn)FBI總部。當(dāng)時他站在寬廣的庭院中，周圍是灰暗的石造大樓。那是兩年前七月的一天，天氣很熱。至今他仍偶爾接到電子郵件，稱贊他在吉米·黃的遺體告別儀式上的演講有多么動人。吉米以前是帕克的助理，首次出外勤任務(wù)就中彈殉職。

帕克保持沉默。

凱奇沖著屋子里孩子們所在的方向點(diǎn)了點(diǎn)頭?！八麄冮L得真快。”

“的確如此，”帕克答道，“究竟是什么事，凱奇？”

凱奇朝盧卡斯聳聳肩。

“金凱德先生，我們需要你幫忙?！彼姆磻?yīng)很快，帕克話音還未落她就已經(jīng)開口了。

帕克仰起頭。

“這里很不錯，”凱奇也仰望天空說，“空氣很新鮮。我跟琳達(dá)也該搬個家，也許該到羅頓郡買一塊地。帕克，你看新聞了嗎？”

“聽了?！?/p>

“啊？”

“聽收音機(jī)。我不看電視的?！?/p>

“對，你從來不看電視。”凱奇對盧卡斯說，“他說電視是‘不毛之地’。他?？磿Ｎ淖质桥量说膶ｉL，是他的領(lǐng)域。你以前跟我說過，你女兒酷愛讀書?，F(xiàn)在還是那樣嗎？”

“地鐵槍手，”帕克說，“你們想談的是槍擊案?！?/p>

“鐵射案，”盧卡斯說，“是‘地鐵掃射案’的簡稱，二十三人死亡，三十七人受傷，其中六名兒童傷勢嚴(yán)重，另外——”

“你到底想說什么？”他打斷她的話，擔(dān)心被孩子們聽見。

盧卡斯回答：“這件事很重要。我們需要你幫忙。”

“你們覺得我還能幫什么忙？我已經(jīng)退休了。”

凱奇說：“嗯嗯，當(dāng)然，退休了?！?

盧卡斯皺著眉，目光在凱奇和帕克身上來回打轉(zhuǎn)。

他們難道事先商量好了？一個扮演好心的警察，另一個假裝對眼前的狀況困惑不解？可是看起來又不太像。他心中那個隱形的《單親家長指南》里還有一條重要規(guī)則：“對雙人搭檔組合要有所防范?！彼X起來。

“你還在做文件鑒定的工作，還在電話簿黃頁里登了廣告，而且還弄了一個網(wǎng)站。很漂亮。我喜歡網(wǎng)頁上的藍(lán)色背景?！?/p>

他語氣堅(jiān)定地說：“我現(xiàn)在是一名民間文件鑒定師?！?/p>

盧卡斯說：“凱奇告訴我，六年前你是文件鑒定組的組長，是全國最棒的文件鑒定師。”

她的眼神多么疲憊啊，帕克心想。她頂多三十六七歲。身材姣好，體形修長，肌肉健美，容貌秀麗。然而，她見過太多的……看看她那雙眼睛，有如藍(lán)灰色的石頭。那樣的眼睛，帕克最清楚不過了。

爸爸，給我講講船夫的故事吧。

“我只接商業(yè)文件，比如鑒定某封信是不是真的出自肯尼迪總統(tǒng)之手或是偽造的。我不接刑事鑒定的案子?！?/p>

“當(dāng)年他也是東區(qū)主任的人選之一。沒錯，沒錯，我可不是在開玩笑?！眲P奇似乎沒有聽到帕克的話，徑自說著，“可惜他拒絕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