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如此,終究改變不了事實,我們?nèi)砸粺o所獲,毫無進展。
當晚,我去參加聚會。
人真是一個習慣性動物,八點過后我就往圣保羅教堂方向走。當我走到附近時,一股莫名的情緒讓我停下腳步。
如果今天我在那里出現(xiàn),又會害了誰?
想到這里,一陣寒意從我背后升起,就好像有人拿著粉筆在天空那片大黑板上劃過,發(fā)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我的姑媽佩格(愿她老人家在天之靈安息),總是把這種情況比喻成一只鵝正路過我的墳墓。
現(xiàn)在,我好像是個麻瘋病人,或是傷寒患者,全身帶著恐怖的病菌,隨時可能把無辜的人轉(zhuǎn)變成殺人犯的目標。自從我進入那座教堂起,危險就降臨了,但危害的不是我自己,而是那些和我參加同一聚會的朋友。
雖然我告訴自己這個念頭很荒謬,但它仍盤踞心頭揮之不去。于是我轉(zhuǎn)頭就走,回到五十八街和第九街大道路口,盡量讓自己往好的方面想。今天是星期二,還有哪里有聚會呢?
我攔了一輛出租車,直奔東二十街的卡比尼醫(yī)院,聚會地點在三樓的會議室。今天的演講者滿頭白發(fā),臉上掛著迷人的笑容。他以前是廣告公司的財務經(jīng)理,曾結了六次婚,六任妻子總共為他生下十四個孩子,所以一九七三年以后,他就再也不用申報所得稅了。
“確實有點夸張?!彼f。
目前他在公園街南側一家運動用品零售店當銷售員,一人獨居。他說:“我以前一直很怕孤獨,可是現(xiàn)在卻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喜歡上這種感覺?!?/p>
我心里想能有這種體會真好。
會場上雖然有幾張熟面孔,但沒有真正認識的人。討論中,我一言不發(fā),沒等到散會禱告,我就偷偷溜出會場,沒有跟任何人交談。
會場外寒意逼人,我走了幾條街,然后坐公車回旅館。
回到旅館,值班的雅各布說有好幾通電話找我。我看了一下信箱,沒有任何留言條。
“她沒有留話?!?/p>
“打電話的是個女人?”
“應該是吧,聽起來像同一個人,每隔十五、二十分鐘就打來一次,每次都說會再打來?!?/p>
上樓之后我打給伊萊恩,但電話不是她打的,我們聊了幾分鐘。電話掛斷后,鈴聲又響起。
電話里的聲音非常低沉,劈頭就說:“我冒了很大的險?!?/p>
“怎么說?”
“如果讓他知道我打電話給你,他一定會殺了我,他心狠手辣?!?/p>
“誰?”
“你應該知道我說的是誰。你是斯卡德吧?難道不是你在街上到處散發(fā)他的畫像嗎?”
“沒錯,就是我?!?/p>
電話那一頭一陣靜寂,我知道她仍在線上,可能把話筒放在桌上,暫時走開。不久之后,她用非常微弱的音量說:“我現(xiàn)在不方便說話,別亂跑,十分鐘內(nèi)再打給你?!?/p>
等待的時間總是特別漫長,似乎過了十五分鐘她才打過來?!拔液芎ε?,他隨時都會殺了我?!?/p>
“那么為什么還打給我?”
“反正他早晚會殺了我?!?/p>
“只要告訴我他現(xiàn)在在哪里,我絕不會連累你?!?/p>
“是嗎?”她考慮了一下,“我們必須見個面。”
“好吧。”
“我們得先談談,才能給你線索?!?/p>
“沒問題,挑個時間和地點吧。”
“媽的,現(xiàn)在幾點?快十一點了,十二點鐘來見我,有沒有問題?”
“地點?”
“知道下東城嗎?”
“應該找得到?!?/p>
“你去……媽的,我簡直不要命了,”我耐心等她把話說完?!坝屑业杲谢▓@碳烤,在瑞奇街,就是斯坦頓街下去那條街,你知道那地方嗎?”
“我找得到。”
“如果你是往市區(qū)方向走的話,就在你的右手邊。入口在街道下方,必須走下幾級階梯才找得到,一不小心就會錯過的?!?/p>
“放心,我一定找得到,午夜對吧?怎樣認出你?”
“到吧臺找我,長腿,紅發(fā),到時我會喝純的羅布羅伊威士忌調(diào)酒,”接著她發(fā)出嘶啞的笑聲,“續(xù)杯的錢你付。”
瑞奇街向南延伸至第一大道以東七、八條街外的休斯頓街。附近的治安很亂,不過這也不是新聞了。一個世紀前,為了應付東歐移民潮,狹窄的街道上開始大量興建廉價出租公寓,房子倉促完工,工程質(zhì)量當時就已經(jīng)問題重重,現(xiàn)在更加破舊不堪。
現(xiàn)在人去樓空,下東城一帶現(xiàn)在被規(guī)劃成低收入戶住宅區(qū),但此地環(huán)境太差,比這些人原來的小木屋都還不如。瑞奇街還好,至少有一排完整的雙拼五層樓公寓。
我坐出租車到瑞奇街和休斯頓街路口時,還差幾分鐘到十二點。出租車司機迅速調(diào)頭等候綠燈,我仍站在原地。街上空空蕩蕩,一眼望去,休斯頓街上的商店都已經(jīng)打烊,拉下的黑色鐵門上是一幅幅抽象涂鴉。
我走在瑞奇街南側,街對面有個婦女正在用西班牙語責罵孩子,再往前走,三個身穿皮夾克的年輕人打量著我,最后顯然決定,我大概不好惹。
走過斯坦頓街就是花園碳烤,從拐角數(shù)第四家,有心的話,其實不難找,朦朧的玻璃窗隱約顯現(xiàn)霓虹燈店名。我故意從店門前走過去,看看會不會引起注意??磥頉]人注意。我轉(zhuǎn)身走回那家店,走下階梯。有一道沉重的大門,門上是一扇鐵格小窗,窗玻璃是不透明的,但能看到里面的情形。我推開門,進入紅色燈光下的昏暗室內(nèi)。
酒館是個窄長的房間,十幾個客人或坐或站,盤踞在靠墻的腳凳邊,有幾個人看了我一眼,但顯然沒有多大興趣。吧臺邊還擺了十幾張桌子,半數(shù)以上都有人坐。室內(nèi)燈光昏暗,煙霧彌漫,空氣中還夾雜著一陣陣香煙和大麻的味。有一對男女,小心翼翼捏根大麻煙合抽,似乎一點也不怕被逮捕。不過,說真的,在這種地方抓抽大麻的人,就像在種族暴動中,替違反交通規(guī)則的人開罰單一樣不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