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細雨已被高溫蒸為薄霧，這陣子哪怕是場雷陣雨襲來把人行道旁的樹枝刮彎腰，恐怕也難讓毒日清涼下來。毛毛雨仍下個不停，正午時分，只見警察總部大樓前的臺階上，雨水已被蒸發(fā)成水汽緩緩升騰。我一邊登上著臺階，一邊思量著那從碼頭上跳入水中的女子，她是什么人我竟然無從知道，真是不可思議。

希爾斯頓人都以“南方人”自詡，可這詞兒的內(nèi)涵已所剩無幾。對于過去，南方何止是被淡忘，就連這概念都全被拋至九霄云外了。在現(xiàn)今南方，大家見面早就用不著相互寒暄打什么招呼了，倒不是因為我們早已彼此熟悉；恰好相反，大家都形同陌路，而且習以為常。從前在希爾斯頓發(fā)生的命案總帶那么點兒本地特色，總會與當?shù)氐臒煵輳S、紡織廠、紅土農(nóng)莊，或木蘭花樹成蔭的大學或住在大學城的當?shù)匕傩沼悬c兒千絲萬縷的關(guān)聯(lián)；換句話說，過去發(fā)生的命案多少會帶點兒鄉(xiāng)土氣息，明顯的地區(qū)特色總能讓警方順藤摸瓜地找到破案線索。但時過境遷，此刻那個世界猶如祖父的草帽和馬車一樣成為遙不可及的歷史，在如今的希爾斯頓，根本找不到有助于破案的任何線索。

“看路啊！”有人叫道。我被樓里沖出的人群推擠著，他們都是在希爾斯頓高級法院審理諾里斯謀殺案的，這會兒正急著去吃午飯，回來好繼續(xù)審案。向我喊話的是縣治安官霍默?洛奇，他邊走邊翻看著封面印有搖滾歌星的雜志，不經(jīng)意間與我撞上。我轉(zhuǎn)身見他連推帶擠地下了樓梯走上街道。在十字路口，有兩個身材矮小的外來女人擋住了他的去路，只見他肩膀一側(cè)，從她們倆中間擠了過去，又抬腿朝堆在人行道上的垃圾袋踢了一腳，隨后在街角處拐彎不見了。

那兩個中年婦女顯得有些與眾不同，身穿廉價黑衣，直發(fā)又黑又密，膚色如黏土般通紅。我搞不清她們倆是墨西哥人、秘魯人，還是印第安人；也不知是什么離奇的境遇把她們帶到了希爾斯頓鎮(zhèn)。倆人手里都拎著印有“南方驛站”字樣的大購物袋——“南方驛站”是老火車站內(nèi)的高級市場，離法院大樓不遠——看起來她們并不像前來“南方驛站”購買高檔乳酪、純梅洛葡萄酒或高級咖啡壺的顧客。她們倆在雨中靜靜地候在路邊，我已連續(xù)第三天在街角處看到她們了。她們倆覺察到我在盯著她們，便起身匆匆離去。

在南方，盯看陌生人有失禮貌，可我這輩子干的偏偏就這行當。我負責偵破兇殺案，首次看到的陌生人往往都是死者，可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將其身份查個水落石出。然而，我們稱之為“魔頭女兵”的被害者的身份卻至今仍是謎團一個。三月中旬，我們在希爾斯頓一個分區(qū)的小樹林里發(fā)現(xiàn)了這具年輕女子的尸體，現(xiàn)已是六月二十日，我們卻仍對她一無所知。她身上沒留有任何身份證明，檔案里找不到跟她相符的指紋，尸體也無人前來認領，好像這世上壓根兒沒什么人為她牽腸掛肚。按當?shù)貓蠹埖恼f法，若歷時三個月希爾斯頓警方仍無法弄清楚死者身份的話，那只能表明我本人辦案無能，進而意味著警察局長卡迪與我相比也不過半斤八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