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援

“我從前總是以為，”佩辛斯盯著桌上的葡萄柚，“鉆研文學(xué)的學(xué)生很像做研究的化學(xué)家——都是彎腰駝背、干干瘦瘦的年輕人，眼里閃爍著狂熱的光芒，完全缺乏性吸引力。你是例外，還是我沒看出什么呢？ ”

“我才是沒看出什么呢?！绷_威強調(diào)說，然后用力吞下一口水果?！拔易⒁獾侥欠N精神匱乏沒有影響你的胃口?！薄罢l說那是精神上的？”

侍者拿走空盤子，端上兩杯肉湯。

“美好的一天！”佩辛斯匆匆地說，急急喝了一口湯，“年輕人，告訴我一些你自己的事吧……把小點心拿過來好嗎？我是說，要說得像私人傳記一樣。”

“我寧愿調(diào)雞尾酒。這里的喬治認識我，不過即使他不認識我，也不會有什么差別。喬治，來兩杯馬提尼，越澀越好?！薄吧勘葋喓婉R提尼！”佩辛斯低聲說完后咯咯地笑了，“真新鮮！我明白了。這也是為什么你是個學(xué)者，卻還能像普通人一樣有那些凡俗之舉。你把酒精灑在灰塵遍布的書頁上，然后書就燒起來，對嗎？”“就像魔鬼一樣?！蹦贻p的羅威先生微笑著說，“事實上，你故作聰明，我厭煩和聰明的女人吃飯?！?/p>

“噢，我喜歡那樣?！迸逍了箽夂艉舻卣f，“你這狂妄自大的人！我可拿過文學(xué)碩士學(xué)位，我會讓你見識的！我還寫過一篇論文討論托馬斯·哈代的詩！ ”

“哈代？哈代？”年輕人問，一邊皺皺直挺的鼻子，“喔，那個湊韻腳的家伙！”“你在胡說些什么??？我怎么故作聰明了？”“老莎士比亞最基本的精神。我親愛的小姐，如果你真的能夠欣賞莎士比亞，就會知道他的詩不需要外在的刺激，本身就散發(fā)著光與熱。 ”

“我領(lǐng)教了，領(lǐng)教了。”佩辛斯輕聲說，“先生，謝謝你。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這堂小小的美學(xué)課。”她的兩頰燒得紅撲撲的，狠狠把一個小面包撕成兩半。

他把頭往后一甩，大笑起來。喬治托著放有兩個琥珀色酒杯的盤子，被他的笑聲嚇了一跳?！班福咸鞝?！”羅威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她受不了了！我想我們兩個人都有點兒瘋癲……啊，喬治，放下吧，好小子……干杯，薩姆小姐？ ”“薩姆小姐？”“達林！”“叫我佩辛斯吧，羅威先生?！薄昂脴O了，就叫佩辛斯吧！”他們嚴肅地干杯了，兩人的目光在杯緣交會，雙雙開懷大笑起來，都被雞尾酒嗆著了，“現(xiàn)在開始寫自傳了。我的名字叫戈登·羅威，到圣誕節(jié)就滿二十八歲，是個孤兒。我的收入微薄得可憐。我想揚基隊今年真是爛透了，我知道哈佛買下了一個特棒的四分衛(wèi)。還有，如果我繼續(xù)看著你，就想吻你了?！?/p>

“你是個很奇怪的年輕人?！迸逍了?jié)M臉通紅，“不，不，這不表示接受，你最好放開我的手，隔壁桌的兩個老太太正不以為然地看著你呢……天啊，我羞死了！只因為聽到‘吻’字，就臉紅得像女學(xué)生！你一向如此輕佻嗎？我寧愿聽聽對彌爾頓①如何安排韻腳，或蝴蝶的品種等問題的討論?！?/p>

他看著她，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澳阏媸呛玫貌坏昧??！彼f著用力戳戳盤子里的肉排，沉默了一會兒。他抬頭時，兩個人都嚴肅地打量著對方，后來佩辛斯的目光先移開了?！罢f實話，佩蒂——真高興你讓我這樣稱呼你——這種孩子氣的粗俗是我的一種逃避方式。我知道這不太聰明。我一直在社交方面表現(xiàn)笨拙。少年時代，我生命里最好的時光都花在追求更好的教育上了；而這些年，我一直想在文學(xué)研究界做出一些驚天動地的事。你知道，我的野心非常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