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鞋攤。
我的朋友把所有我該知道的事都跟我說了。J.弗朗西斯?弗蘭克斯福德是誰、藍(lán)盒子是什么樣子,他都交代得很明白。他講了一大堆我根本不用知道的細(xì)節(jié),而我問的重要問題他卻一個也沒有回答。
我問他叫什么名字。他的眼神滑到我的前額,一副失望的神情。
“我可以跟你說個名字?!彼f,“但聽了之后,你又能多知道什么呢?我不太可能跟你說我的真名,對不對?”
“是不太可能?!?/p>
“為什么要把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弄得那么復(fù)雜?你只要知道什么時候、在哪里可以拿到那個盒子就行了。我已經(jīng)跟你說得很清楚了:你在哪里把盒子給我,然后我就給你剩下的四千美元?!?/p>
“你說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這件事得先安排好?我還以為我可以自顧自地去干活,等哪天你在我吃午飯的小館子突然現(xiàn)身,或者我在洗衣服的地下室把襪子丟進(jìn)烘干機(jī)的時候,叫我交貨?!?/p>
他嘆了一口氣:“你要在九點到九點半之間進(jìn)入弗蘭克斯福德的公寓,十一點時離開,最遲不能超過十一點半。從抽屜里把盒子拿出來用不了多少時間。你先回家,喝點東西、洗個澡、換件衣服,做什么都可以?!薄€要放下我的那些行竊工具,另外收拾些當(dāng)時想到的東西帶在身上——“你也不用急。接下來你要做的事情,是到一個還不壞的地方,離你的公寓也很近。在百老匯有家酒吧,好像是在六十四街吧,叫潘朵拉,你知道吧?”
“我曾經(jīng)路過。”
“很安靜。到那兒去。就十二點半吧,到后面去找個包間。那里沒有女招待,你在柜臺點好酒后端到后面的桌上?!?/p>
“去那地方好像要穿西裝?!?
“那地方很隱秘、很安靜,沒有人會來煩你。你十二點半到,最多
坐半小時。”“然后你就會出現(xiàn)?”“沒錯。萬一我沒來,你等到一點半,然后帶著那個盒子回家。應(yīng)
該不會有意外。”“應(yīng)該不會有才對。”我表示贊同,“如果有人要搶那個盒子怎么辦? ”“坐出租車啊。天哪,那種時候你敢走路嗎?哦,等一等。”
我什么話也沒說?!澳阏f我會為了四千美元暗算你嗎?我為什么要這么做?”“比付我四千美元要便宜?!薄疤炷?,”他說,“萬一下次我還要找你怎么辦?如果你不放心,
就帶把槍嘛。但是萬一你緊張起來會射到你自己的腳的話,就別費事了。我保證你不用擔(dān)心我會背后出損招。把盒子給我,我給你四個。 ”
“四個?”我說?!鞍??”“四個啊,大鈔?!薄鞍??”“四個大的。”“你到底要問什么?”“在你嘴里錢怎么有那么多的名字?想弄清楚,沒別的意思。你好
像滿嘴黑話?!薄拔艺f話不得體嗎,羅登巴爾?”“沒有,”我說,“真的沒有。是我的問題。我想是緊張吧,我緊張
就會這樣?!薄皩Π。彼粲兴嫉卣f,“我想也是。”
我現(xiàn)在坐在羅德尼的沙發(fā)上,看著手上的表。接近午夜了。我離開弗蘭克斯福德的公寓已經(jīng)好一會兒了,看來十二點半是到不了潘朵拉了。一千美元的預(yù)付款已經(jīng)成了回憶,剩下的四千美元怕是到不了我的手上了。一點鐘的時候,我那不知名的朋友會啜上一口威士忌,納悶我為什么會讓他白等一場。
哦,他一定會的。
_
我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的。午夜過后不久,一陣倦意上涌,我脫掉衣服,上了羅德尼的床。似睡非睡間,我覺得好像有人在我的身邊晃來晃去。我跟自己說那是胡思亂想,但你也知道,越叫自己不要想,就越會想。我睜開眼睛,看到了床邊小花盆里的一株裂葉黃檗。我都能睡在這里了,它當(dāng)然更有理由站在那里。我們倆相互打量了一下。我又醒了。我的心思一直在打轉(zhuǎn),卻不知道該轉(zhuǎn)到哪里去。
我打開羅德尼組合音響里的收音機(jī),把聲音開得低低的,縮在椅子上聽音樂,等著新聞報道。你想聽音樂的時候,每十五分鐘就報一次新聞,沒完沒了。反之亦然,警察、出租車、新聞,你想要的時候總是不在身邊。
終于播新聞了。我豎起耳朵聽了一大堆我沒有半點興趣的新聞,嗓音低沉的播音員根本沒有提到東六十七街的強盜闖空門謀殺案,沒
有,一個字也沒有。
我轉(zhuǎn)到另外一個臺,新聞剛剛播完,還得再聽半小時的音樂才能等到新聞時段。有個歌星在對我說,他女朋友的聲音像劃過黑板的粉筆般劃過他的靈魂——這真的不是我編的。這時候我覺得餓了,于是跑到廚房,打開抽屜和柜子,還向冰箱里張望了一下,里面實在夠亂的。我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找到了半盒班叔叔改教米——我想他以前信佛教,現(xiàn)在大概是改信長老教了吧——一罐看起來很難吃的挪威芥末沙丁魚,還有許多裝著香料、醬料的瓶瓶罐罐,如果有食物的話,這些倒是可以相得益彰,但現(xiàn)在根本連吃的都沒有。
干脆煮點米飯吧,但我往盒子里一看,才發(fā)現(xiàn)我不是唯一注意到這個盒子的不速之客,班叔叔已經(jīng)改頭換面了——里面的米全成了蟑螂屎。
我在另一個柜子里找到了一盒還沒開封的意大利面。我想,如果橄欖油還沒發(fā)酸的話,拌拌倒還勉強能吃,可惜油也酸了。我開始告訴自己,其實我根本不餓。我又打開另外一個柜子,卻發(fā)現(xiàn)羅德尼?哈特是個湯迷。里面總共有六十三罐金寶 ①濃湯。我知道數(shù)目是因為我數(shù)過,而我之所以去數(shù),是因為我想知道我在這里可以挨多久不用出去,也不會餓死。用集中營的標(biāo)準(zhǔn)來算,一天喝一罐湯,我能在這里支持兩個月。這時間夠長的了,我對自己說,在湯還沒喝完之前,我就會被警察抓住,以一級謀殺定罪,屆時養(yǎng)我的問題就可以交給國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