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阿縫什么也不說,只是呆呆地默坐著,我沒有去管她,自個兒趕到店里,選了一個伙計(jì),差到阿縫的故鄉(xiāng)去。
次日傍晚時分,伙計(jì)回來了。不出所料,阿縫的丈夫大約一個禮拜前突然收拾行李外出,至今還沒有回來。
我給了伙計(jì)些賞錢.要他嚴(yán)守秘密,入晚前來到常夜坡。
前天晚上,我起身準(zhǔn)備離去時,阿縫抓住了我的衣裾,眼里漾著淚幽怨地看我。
“不用擔(dān)心,明天就回來?!?/p>
我說著,冷冷地拂開了她的手。她那白白的手,就像一朵花瓣似的落在榻榻米上的燈影下。
不覺間,五月過去了,正逢六月五號的祭禮。
夏天已近,夜風(fēng)里潮水的味道濃了許多,把海岸邊的咚咚鼓聲吹送過來,煙火也在夜空里四散著火花。
坡上人潮洶涌。
我聽著女郎和醉客的高昂嗓音,進(jìn)了小巷。
就在這時——
阿縫家的門被推開,一個人影閃了出來。好像正是阿縫!
我倉促間在門邊的角落里藏了身子。是的,我覺得她的樣子非比尋常。
阿縫出了門口,左右瞧了瞧,像要把身子遮掩住似的用雙手環(huán)抱住胸口,連走帶跑地拔腿而去。
她從我跟前走過,卻沒有覺察到我,我看到她雙手抱住的胸口間露著刀柄似的東西。
坡上各種人影接踵而來,阿縫的身子很快就溶進(jìn)去,我則從她背后偷偷跟上。
在坡路的中段,阿縫倏地拐進(jìn)一個小弄,仍用那種急促的步子,從妓女戶后面的陰暗小徑往坡上走。
我感到一抹不祥的預(yù)兆。
我想起來了,今天正是赤間神社命案死者的初七。
阿縫是不是選中了這樣的日子,在赤間神社了斷自己——昨晚抓住我衣裾的那雙白白的手,那個雨后早晨的話語——她把剩下的一串白藤花比作不死的宿命。她是在那串花里看到了自己半生的宿命。它也是阿縫埋葬自己生命的花朵。
跟阿縫在花街一角共同擁有過的一夜一夜,走馬燈般地在我腦子里掠過。
不曉得什么緣故,我覺得自己仿佛正在拼命地想抓住即將離我而去的東西,用同樣的疾步追過去。
正如我所料。
阿縫走過了赤間神社的鳥居,被暗夜吸進(jìn)去一般地消失在神社的院子里。
我壓抑住胸口的猛跳與激烈的氣息,躲在一棵杏樹下,窺探阿縫的動靜。
夜風(fēng)撫過林子下的幽暗,并把鼓聲與民眾的喧嘩聲送來,夜空里不時爆出火花。
每一次火花爆開,都把阿縫的影子印在石板上。
我想不出阿縫為何站住,但是事情就要發(fā)生的緊張感牢牢地攫住我。我苦苦地等著。
過了好久好久。
我再也忍不住了,趁著夜色悄悄地移步走向社殿。
阿縫察覺到有人來了,她的影子突然凝住了。
“阿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