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客居生活:“富貴不還鄉(xiāng)”

話說徽商 作者:李琳琦


揚州好,僑寓半官場。購買園亭賓亦主,經營鹽典仕而商,富貴不還鄉(xiāng)。

這是清惺庵居士《望江南百調》中的一首,說的是僑寓揚州的大商人,經營鹽業(yè)和典當業(yè),獲得了巨額財富。他們購買了不少豪華的園林,又大多捐錢買官,既馳騁于商界,又混跡于官場。這些商人沉溺于有錢有勢、亦官亦商的富貴生活之中,樂不思蜀,連自己的家鄉(xiāng)也懶得回去了。其實,這些僑寓揚州的大商人大多來自徽州府。

他鄉(xiāng)如魚得水的生活讓徽商癡迷、留戀,經商致富后,他們中的許多人都不愿再回到萬山環(huán)抱、生活和交通都極不方便的徽州老家,于是想方設法地變“賓”為“主”。這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

一是為入籍僑寓地做出不懈努力。說到入籍,首先還要從“商籍”和“占籍”兩個經常引起混淆的問題談起。明清時代,科舉考試在每個地區(qū)的錄取名額一般都有一定限制,因而參加科舉考試的生員,必須按照籍貫在本地參加考試,不得應試于其他地區(qū)。但是跟隨父、兄定居他鄉(xiāng)的應試生員,年年回祖籍參加考試多有不便,于是政府就特批限額的臨時性戶籍給這些客居他鄉(xiāng)的人,也就是我們今天所說的“暫住證”,準許他們在僑寓地參加科舉考試,商家所持的“暫住證”就稱為“商籍”。

可見,“商籍”是關系到僑寓商人子弟科舉考試的一個重大問題。然而,歷史資料表明,在徽商活動頻繁的兩淮地區(qū)的“商籍”中只有山西、陜西商人的子弟,而沒有徽商子弟。這究竟是為什么呢?

據清政府的規(guī)定:“商人子弟,準附于行商省份,是為商籍?!币簿褪钦f,客商子弟被允許在其父、祖本籍之外的行商省份附籍,這就叫做“商籍”。這里的“省份”指的是與本籍不同的省份。因此,如果我們具備歷史政區(qū)地理的背景知識,上述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在明代,徽州府屬于南直隸,與兩浙運司所在的浙江省分別屬于兩個省,而與兩淮運司所在的南直隸則同屬一省。所以在明代兩浙“商籍”中有徽商,而兩淮“商籍”中卻只有山、陜商人而無徽商。這也是后來徽商無論怎樣“積極活動”,他們在兩淮“商籍”中卻始終未獲得過名額的最根本原因。

清代以來,由于兩淮鹽商中山、陜商人的勢力逐漸衰微,而“賈而好儒”的徽商又無法在兩淮“商籍”中占據一席之地。故此,應試兩淮“商籍”者寥寥。1779年(清乾隆四十四年),政府就裁撤了“商籍”,把它并入民籍,不再有所區(qū)別。

于是徽商又打起“入籍”的主意。因為“商籍”僅是“附籍”的一種,只能算是臨時性的戶籍,而“入籍”或者說“占籍”則是一種永久性的戶籍。然“占籍”與“商籍”的情形大不相同。由于科舉考試注重本籍,因而“占籍”需要有一定的條件。當時規(guī)定:只有在僑寓地擁有田地、墳墓20年以上者,才可以入籍當地。

也正因為這一規(guī)定,徽商所到之處,競相求田問舍,以爭取盡快土著化??滴跄觊g,一些富裕的徽商紛紛在儀征、揚州、蘇州、淮安、蕪湖、杭州、松江乃至南昌、漢口、北京等地安家落戶,他們不僅把全家人口帶去,甚至將其祖父、父親的遺骸也遷往他鄉(xiāng),這正是為了入籍僑寓地。除了尋求墓地外,徽商還大量購買田宅,而且這種情況相當普遍,所謂“九州四海皆歙(縣)客,即寄籍者(已經入籍僑寓地)十之五、六”正是對這一現象的生動寫照,由此亦可以看出徽商為入籍所做的種種努力。

二是在僑寓地重修族譜、重建宗祠?;罩菔且粋€高移民輸出的地區(qū),早在明代,天下都會大的如北京,南直隸、浙江、福建、廣東各省會;其次如蘇州、松江、淮安和揚州各府,臨清、濟寧諸州,儀征、蕪湖各縣,瓜州、景德各鎮(zhèn),處處都留下徽歙商人的足跡。及至清代,外出經商之風逾演逾熾。清朝乾隆至嘉慶年間,揚州大鹽商中徽籍占據了一大半,在《兩淮鹽法志》列上榜的鹽商共有80名,其中徽商就占了60名,其余由山西、陜西鹽商各占10名。

徽商的家族觀念很重,一人在外經商站住腳,便會有眾多的族眾去投靠,有的甚至全家遷往。16世紀之后的揚州,幾乎完全成了徽商的第二個家鄉(xiāng)?;罩莸拇笮占易?,如汪氏、程氏、洪氏、潘氏、黃氏等,都在揚州落戶,繁衍子孫,人丁興旺。這些大姓宗族都聚居于此,并且有相當大的規(guī)模,甚至在僑寓地的宗族成員的人數超過了祖籍地。

明清時期,所有聚族而居的家族組織,都由祠堂、家譜和族田聯結起來。清儒章學誠在《章氏遺書》中就曾記載了一位乾隆年間的徽商事跡:程聯槐,字三臺,先世從徽州遷江夏,自高祖父、曾祖父、祖父、父親和他,五代人同居共處,關系和睦。聯槐見族眾人多,便決定建宗祠、立祭田、修族譜來把大家聯合起來。這是徽州人以僑寓地為中心重修族譜、重建宗祠和祭田的一個顯著例子。

家譜是聯系家族血緣關系的主要紐帶,它通過明族屬、敘昭穆、辨親疏、示勸懲而達到“尊祖、敬宗、睦族”的目的?;罩萑艘詢S寓地為中心重修的族譜,流傳至今的仍有很多。如《遷(無)錫許氏宗譜》、《戴氏遷杭(州)族譜》、《黃氏自徽遷潤(鎮(zhèn)江)宗譜》、《吳氏自徽遷(鎮(zhèn)江)宗譜》等等。

與族譜相伴而生的,往往是宗祠的重建。宗祠是一個家族的標志,也是一個家族的圣殿。它的建立,既是宗族成員聚居和繁衍的結果,又需要大批資金的維持。在客居處重建宗祠,這是徽籍商人特別重視的事情,為此花費巨款也毫不吝惜。他們在徽州的家鄉(xiāng)仍然有祖先的基地,委托族人管理,并定期回鄉(xiāng)掃墓。后來,隨著歲月流逝,回鄉(xiāng)的次數也漸漸減少,這與他們在客居地重建宗祠有著重要關系。

隨著戶籍的遷出及在客居地的族譜和宗祠的重修、重建,這些僑寓徽商與祖籍地的聯系日益松弛,逐漸走上僑寓土著化的道路。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 m.ranfinancial.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