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兩對牧場房舍的桌球室里，球都整整齊齊地擺放著，索妮婭把它們緊挨著放在架子上，這是她清潔工作的一部分，主球擱在球桌的另一頭。溫切爾把夾克掛在一張椅子上，拿掉球架，連打了七球，然后讓自己放松注意力，讓全身松弛下來。當他在桌邊彎下身子時，點三八手槍從他的腋窩處懸垂下來，這讓他不太舒服。他取下了肩上的槍套，把手槍塞進了靴帶里。

廚房的電話響了起來，鈴聲短促，又響了一下，然后就沉寂下來。有時候當風暴來臨時它就會這樣，即使那風暴是在一百七十公里開外。電話線可是拉得很長，覆蓋了整個得克薩斯。溫切爾走向一個書架，從一個匣子里取出了一把小提琴，它曾經(jīng)屬于一個名叫阿克·威廉姆斯的牛仔。溫切爾從來都不算什么音樂家，但這把小提琴多年來陪伴著他在大路上度過了那些漫長的歲月。他知道的六首歌里有一首是《西伐利亞華爾茲》，他在邊境的那段時間里，莉莉安很喜歡這首歌。他調(diào)了弦，關(guān)上了桌球室的燈，在黑暗里站著，拉起這首華爾茲。

露辛達也喜歡這首歌。但她最喜歡的是《銀鈴》。所以他開始拉《銀鈴》，并開始思念露辛達。他喜歡思念露辛達。在一種似乎被砂礫和煙塵、上千個旅館房間里的旅客帶進來的泥土，以及上百萬雙打撲克的手所彌漫的生活里，在他的記憶里，露辛達總是散發(fā)著一種甜美的氣息，像剛梳洗過那樣清新脫俗。當溫切爾第五次奏響《銀鈴》時，高原沙漠上已經(jīng)敲過了凌晨兩點，他努力地像鮑伯·威爾士樂隊那樣，盡量不露痕跡地把主音從一個鍵調(diào)到另一個鍵，偶爾漏掉一段旋律，心里一直都在想著，自己和露辛達應該永遠都不放棄那些他們曾經(jīng)一起擁有的東西才對。

當林肯大陸沿著前街(這是九十號公路的當?shù)亟蟹?開過去的時候，得克薩斯州的克里爾塞格諾鎮(zhèn)正睡意沉沉，林肯車在一個閃爍著的紅燈前停了下來，這是通往城鎮(zhèn)的道路上唯一一個需要停下的地方。

“嗨，看哪，火車站里有輛美鐵全美鐵路客運公司的簡稱?；疖??！瘪R蒂指著自己的右側(cè)說道：“我打賭我們本來可以坐這輛火車離開這兒的。我們本來可以有個包廂，并且在休息室里打牌或干點兒別的什么。不會有爆胎，什么煩惱都不會有。我們怎么就沒坐火車呢？”

司機注視著從他前頭穿過交叉口的一輛黑白色警車：“克里爾塞格諾警署，保護公民，為公民服務?！彼o了那警車充分的時間開得更遠些，開向它要去的地方，然后才從閃爍的紅燈前把車開走，繼續(xù)向東方行駛。

“美鐵正噴著汽出站呢，和我們正同路。我們怎么就沒坐火車呢？”

“我不知道，馬蒂。沒想到去坐火車，我猜。另外，火車不能給你我們需要的那種機動靈活。瞧，我們只需要再走十五英里就行了。再對一下人家給我們的那張手畫地圖?！?/p>

馬蒂展開了那張從一本法律冊子上撕下來的紙，瞇起眼看了看：“沒錯兒，這上頭就說還有十五英里。我們最好考慮把裝備從引擎支架上拿下來，捏在咱們手心里?！?/p>

“我們會的，一接近我們要去的地方就這么做?！?/p>

康尼車開過了一個馬鞍店，開過了索尼克快餐店，開過了窗戶上覆著膠合板的喬拉酒吧，開過了停車場里的牛仔，那些牛仔正在自己的車邊大飲啤酒。他們轉(zhuǎn)過身來，注視著康尼車滑過他們身邊，他們的帽子拉得低低的，臉部隱藏在陰影里，看起來有點挑釁。

“停車場里的那群人看上去挺討厭的?！彼緳C說道。

“是啊，用拴在引擎支架上的貝瑞塔給他們一炮，他們就不會那么討厭了，對吧？”馬蒂轉(zhuǎn)身看著那些正盯著林肯車看個不停的牛仔說道。

開過了幾家汽車旅館，他們看到了一頂西方最棒劇組的大帳篷，上面寫著：歡迎全體劇組成員。

“嗨，”馬蒂說道，“他們肯定是在這兒拍電影什么的，可能在拍一部狂野西部片。我討厭呆在這個國家，但我喜歡看關(guān)于它的電影。每當我看到一些電影里的牛仔，像拿著一把小手槍似的拿著一支點四四槍射擊的時候，我總會捧腹大笑。那狗娘養(yǎng)的會馬上跳回來，就那樣舉著槍，一槍把他的臉轟開了花。你看過差不多在晚上這個時候上放映的那些老式牛仔電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