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第安人在月光下趕路。菱背響尾蛇也在朝著某個方向挪動著,目的鮮明堅決,或至少看起來目的明確。一些植物在勁猛的夜風中搖曳彎曲,投下陰影,響尾蛇就像另一團陰影在其間瞬息穿梭,直到它游動在地面上的身影愈行愈遠,微不可見。
帕布羅已精力集中,打好背包。只有半公里要走了,腿腳也開始打顫,既然他已離休息的地方這么近了,那就不妨充分地體會一下疲憊的感覺。下一趟行程他可得買支更好的手電來行路,還得要求負重輕一點兒。他已經(jīng)這么決定了。雖然要對自己所應(yīng)付的人提要求需要小心謹慎,但至少他可以禮貌地詢問下一趟是不是能把重量減輕些。
如果不成,那他也只能暗自嘆口氣,背上人家給他的東西,然后拿著錢上路。往北方跑一趟單程所能拿到的報酬是他妹妹在加工出口區(qū)指美墨邊境的加工出口區(qū)和自由貿(mào)易區(qū)。賣命半年的薪水。美國人沿著邊境三三兩兩地種了些植物。對于一個曾在一處四十公頃的巖石地上做農(nóng)場工的人而言,夢想在塞拉馬德雷墨西哥著名山脈,盛產(chǎn)礦物。涼爽濕潤的山脈上擁有一座小莊園已經(jīng)不是奇思異想,而是可以實現(xiàn)的美夢了。他夢想有樹有水、孫兒繞膝,小孫子拉著他的手,和他一起漫步森林,在清澗里垂釣,正是這幅美圖在那些漫漫長夜中支撐著他,讓他的腿得以帶他穿過北部那些高高的、寂寥的山峰。
帕布羅走向泥磚屋,就在那兒,索妮婭已仔細梳好了頭發(fā),并又檢查了一下那兩盞燈,確保兩盞燈、且只有兩盞燈在面朝斯萊特溪谷的窗口閃爍。一個苦力,很可能是那個表情嚴肅、穿著破褲子的小個兒男人——輪到他了,她猜想——該在今晚某個時候到。他會饑餓難耐,臭不可聞。而她則會給他些玉米餅子,讓他睡在地板上,然后確保他在太陽升起之前離開。緊接著她會擦洗地板,并把泥磚屋的三個房間都通通風。
在主屋那兒,溫切爾·迪亞抬頭看了看洗滌槽上的掛鐘,十一點四十三分,離他上次抬頭看鐘只有七分鐘。他把兩副紙牌疊在一塊兒洗了洗,開始晚上的第二次維吉尼亞里爾單人牌戲,這個游戲難度非凡,極富挑戰(zhàn)性,足以搏得撲克高手的青睞。
離溫切爾·迪亞的廚房西方偏北處,厄爾巴索城正舒展著肢體,在欲盈的月亮下依然未眠。在一個卡車驛站堅硬的、沾染油污的站頂上,一個和帕布羅身高一樣、體重相差兩磅不到的男人站在那里,他的目光穿過了汞汽燈,遙望著一輪明月。他走出強光,再次向上仰望星辰,那些星辰比他記憶中透過洛杉磯的薄霾能夠瞧見的還要多。銀河在夜空中拉出一條柔和的寬帶,他感覺這皎皎天河從未離他如此近過。
“馬蒂,你準備好了嗎?還是你打算一輩子就這么瞅著天空啦?”
“不。”
“什么不?”
“我準備好了。你好了嗎?”
當他的同伴往一個皮夾里塞零錢時,馬蒂走到一輛奶油色的林肯大陸前蹲了下來。他很小心地不讓泥土弄臟自己昂貴的套服以及套服下價值八十美金的白襯衫,探到副駕駛座的擋泥板下頭,碰了碰用管道膠帶粘在引擎支架上的金屬盒。
“下頭一切正常嗎?”
“對,不錯。這些盒子依然粘得很緊?!?/p>
康尼車開出了卡車驛站,轉(zhuǎn)向I10大道,特別定購的寬為EE、十三號的寇翰牌平底鞋用力踩了踩,車子加速了。
“再看看地圖,”司機說道,“這該死的鄉(xiāng)村讓人摸不著邊,開來開去還是鄉(xiāng)下。我覺得我是在一片混賬沙漠上或是外星球之類的地方瞎轉(zhuǎn)悠。”
馬蒂打開頂燈,展開了一張得克薩斯地圖,手指沿著他們前頭的道路移動著。“我覺得我們往東再有三小時,或者三小時再多點兒就能到那個叫做克里爾塞格諾的小鎮(zhèn)了。我們就在I10道上開,一直開到范霍恩,然后以九十碼的速度向東南方向開?!?/p>
他從里邊夾克的口袋中掏出一張紙?!斑@份人家給我們的手寫地圖上顯示,我們要找的地方過了那個鎮(zhèn)還有二十四公里,在一個叫做斯萊特溪谷的地方附近。應(yīng)該是座橋,掛著個 ‘斯萊特溪谷’的標識?,F(xiàn)在差不多十二點了。我們應(yīng)該在三點左右到那兒。然后這事就成了,每個人都能去睡覺了。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