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吹牛,被看出來了吧。被看出來你也不要臉紅啊,害羞了吧……”
“我是生氣,不是害羞!”
呂歸塵看得出神。巨大的水晶魚缸里,紅芙蓉頭的小鯽魚擺動著身子,輕快地來去。這只魚缸真是太大又太透明了,魚兒大概不明白自己是在魚缸里,以為是片晶瑩的湖。它們悶頭沖過去,頂著缸壁使勁地擺動身子,可是怎么也游不動了,魚兒們想不明白為什么這透明的水一下子就那么堅硬了,于是又轉(zhuǎn)身沖著另一邊游去。羽然就站在呂歸塵身邊,一邊瞪大眼睛地看魚,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和那個賣魚缸的河絡(luò)小伙子斗嘴。小個子河絡(luò)披著漂亮的灰鼠皮大氅,本來非常神氣地看著那么多人關(guān)注他的魚缸,可是這個精靈古怪的女孩子不知道從哪里擠進來,一個勁兒跟他斗嘴,把他氣得滿臉通紅。
“羽然,”呂歸塵拉了拉她的手,“別鬧了?!?/p>
羽然掙脫了他,用手指頂起自己的鼻尖,跟那個河絡(luò)比了個鬼臉,就被呂歸塵從人群里面拖了出去。
另一側(cè)是波光粼粼的鳳凰池,沿湖無數(shù)的攤子,五顏六色的排到看不見的遠處,其中有人用三丈高的竹竿挑起了旗幟,又有人腆著肚子鼓足了中氣在攤子前面招攬客人,還有的攤子里面不時地扔出幾十枚銅鈿,就有孩子守在一邊等著撿,于是把人流都堵在那里了。南淮城里的規(guī)矩,每年的八月初一,商會在鳳凰池大設(shè)市集,四面八方的商客都帶著他們的貨物來這里擺攤,有寧州來的羽人,也有北邙山來的河絡(luò),每年都能找到不少新奇的玩意兒。
“羽然你想要魚么?”呂歸塵問她。
羽然搖頭,她雙手背在后面伸了一個懶腰:“不過是逗逗那個小河絡(luò),真是無聊,今年沒有什么好玩的新東西?!?/p>
“看看,那邊那個走鋼絲的小貓!”她眼睛忽然亮了起來,又往人群里面擠去。
呂歸塵一失神,羽然的背影已經(jīng)消失在人堆里了。他努力地抬頭去看,只看見眾人頭頂上方一只小貓顫巍巍地踏著鋼絲走過,下面一片叫好聲。臨到最后一尺,小貓不走了,四足一蹬蹦到了對面的臺子上,似乎是很委屈地喵嗚一聲,躥下臺子跑了。
班主也不急著找貓,趕快堆著笑對周圍的人行禮,銅鈿里面夾著銀毫,都扔向了放在地上的盤子,呂歸塵左顧右盼,沒有羽然的影子。
于是只剩下他一個人了,他在湖邊的小街上晃悠著前行,一路上看過馴猙的夸父、足有一人高的玉鼎爐和能夠斬開玉石的名劍,不過最有趣的還是那只會炒菜的猴子,這個可憐的家伙雖然有模有樣地炒菜,可是它的胳膊太短,總是被火焰熱得躥來躥去,掌柜熱情地招攬著客人吃猴子炒的菜。
呂歸塵一邊走,一邊想著他家鄉(xiāng)的草原。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喜歡上了南淮城,離開的時候他會很留戀,他會懷念那株大棗樹,他們總是去翻過圍墻去偷棗子,南淮城的棗子樹里真的是它結(jié)的最好吃,他也會懷念釀得好米酒的燙沽亭,自從息衍把那個酒肆的位置告訴他們,呂歸塵已經(jīng)數(shù)不清自己去過了多少次,他會懷念那個死了老婆的老板會在他們忘記帶錢的時候讓他們掛賬,也會懷念他的小女兒總是嫩聲嫩氣地問他們討錢。
他站住了,周圍熙熙攘攘,人來人往。
他找不到羽然。
他默默地低下頭去。
“喵嗚!”一聲細細的貓叫從他腳下傳來。
一只盛滿熱栗子的竹匾下蹲著一只小貓,正瞪大眼睛看著呂歸塵。他覺得這只貓有點眼熟,于是蹲下來伸出手去,貓愣了一下,轉(zhuǎn)身想逃,還是被他抓住了。他把貓兒抱起來,捏捏它的小白爪兒,發(fā)現(xiàn)里面的爪被剪斷磨圓了。他想了起來,是那只走鋼絲的貓,它的主人怕爪子蹭著鋼絲,所以為它剪短了。貓兒溫馴地在他懷里趴著,用爪子抹了抹臉,竟像是要睡覺的樣子。呂歸塵回眼看去,那個走鋼絲的雜耍班子已經(jīng)距離很遠了,也不知道這只小貓怎么跑了這么遠。他抱著貓兒點了點它的頭,退了幾步從竹匾邊走開,想著要不要抱它送回去,這時候有人從后面撞上了他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