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那天,我在奶奶的閨房坐了很久。電燈也不開,唯一的光源是一只蠟燭,銀色的燭臺看上去很古老,凝固的蠟油仿佛是淚一樣垂在燭臺上。我不知道奶奶在燭臺下讀書時是什么樣子:光芒是否照耀著她的臉,使她顯得更恬靜,更美麗,更加文質(zhì)彬彬?
夜是靜靜的,在跳躍的火焰中,我的身影投射在背后的墻壁上,搖搖晃晃?!澳阃对趬Ρ谏系纳碛埃愕哪棠烫貏e的相似?!?這是進屋來給我送茶來的玫子自言自語似的說。我回過頭去,果然,那背影居然有一雙大辮子,辮子上還有一只蝴蝶結。
“是不是一到這個鐘點,是不是一點上蠟燭,一落下這道窗簾,奶奶的影子就會出現(xiàn)?”我問道。玫子茫然地看看我,又看看墻壁上的背影,猶豫片刻說,“可能吧?要是早知道這樣,我就一有心事到這里跟你奶奶念叨念叨,也好寬寬心?!?br>
“玫子奶奶難道有什么心事嗎?”我問。
她笑了:“人生在世,誰能沒有心事?”她的笑聲,仿佛像個純情少女似的,聽起來悅耳動聽。
“是有關愛情的吧,能不能說給我聽聽?”我興趣盎然地問道。玫子搖搖頭:“往事已矣,再說也挽回不了什么了,只會徒增欷噓?!?br>
“說說吧?!蔽已肭蟮馈K哪樞?、五官、氣質(zhì)都是一副青春少女形象,可愛極了,沒有愛情故事才怪。
玫子拒絕得很堅決,毫無商量的余地,看來她真的不愿再沉湎于已逝的前塵往事了。
過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我終于知道了玫子的愛情故事中的男主角是誰了。在那個男主角的眼里,她仿佛是個背后長著一對羽翼的天使,無比圣潔。 每每面對她,他就不禁頭暈目眩,心底生起難言的陌生情愫。
事情往往是這樣,如果我們愛一個女子勝過她愛我們,那她就有了某種特權,看到她皺一皺眉頭,看到顯露在她朱唇上的怏怏神情,我們都愿奉獻出我們的鮮血或斷送掉我們的前程,來博得她的一笑。喜歡她的那個男人是一個冷血似的動物,人見人怕,只有在她跟前才是個熱血漢子……
從奶奶的閨房里出來,我們穿過走廊,發(fā)現(xiàn)離門口不遠的地方,掛了一幅畫框十分考究的里的畫像,我湊到近前才看清,畫的是一只死了的鸚鵡。
“怎么會畫一只死鳥啊?” 我愕然地睜大了眼睛,看那畫。
“原來掛在你奶奶屋里的時候不是死的,你奶奶出走了以后,那鳥才死的?!泵底悠届o地說。
據(jù)說,老太爺把玫子接來,是叫她做大小姐的,可是她不干,她寧愿當一個丫鬟,沏茶倒水,忙忙碌碌,就連禮拜天也不例外。她說,過這樣的日子舒心,睡覺踏實。
其實,以前的她,原本就是個大小姐,住在上海的一幢豪宅里,那豪宅坐落在英租界,寬敞而優(yōu)雅,幾乎是上海灘的一處世外桃源。玫子在這住了十七年,才帶著一把勃朗寧到了天津衛(wèi)……
我知道,老太爺對她總是另眼看待,有些什么心里話也愿意跟她說。所以,我問她:“老太爺為什么回避我,遲遲不肯跟我見個面?”她沒答,只是疾行而去,走出去老遠,說了句,“你去老太太那里道個晚安,記住,這是規(guī)矩。”
21、我第一次把我那妞介紹給吳淼的時候,是在青年宮,在一次聽馮驥才的文學講座之后。見到我那妞,吳淼的情緒突然地激動起來,他竟然去親吻她的手。我那妞,臉一下子紅了,她一定有一種非常特別的感受,而且這種感受在她看來是如此的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