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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敲門 第一部分(19)

敲敲門 作者:雪屏


     
  爺爺比奶奶清醒得多,他早就知道自己是在戀愛了,而且知道這是沒有前途的戀愛,于是,烈酒就成了他的朋友,他開始意志消沉,任何書都讀不下去,只好拿酒精來麻醉自己,存心要渾渾噩噩,這樣才能忘掉那個女孩。一天,他從宿醉中醒來,頭疼欲裂。他告誡自己再不能這樣下去了,趕緊結(jié)束它,否則自己就完蛋了。所以,他才約了奶奶,到這個舞場來。
  
  奶奶穿著那淺色的拖地長裙,就象在一枝風中搖曳的花朵一樣,吸引著他和他周圍所有的人。他知道他可以忘記一段短暫的愛情,卻抹殺不掉一個寄居在他心臟深處的倩影。
  
  “也許,我以后不能再跟你出來了?!彼f。
  
  她眼睛睜大了:“噢,為什么?” 她的臉上流露出一種難以形容的又失落又驚嘆又恐懼的神情。
  
  他遲疑了一下,輕輕叫了聲她的名字,說道:“我復習功課,想出國進修去。”
  
  “哦……”
  
  爺爺這時候突然附身吻了奶奶,他想吻一下,就走。他想把那個吻變成終結(jié),卻無奈地發(fā)現(xiàn),那個吻永遠不能結(jié)束,它只是開始。
  
  玫子說:“想起來真像是昨天的事情,真像,可是實際上前前后后已經(jīng)相隔幾十年了?!?br>  
  深深的一吻之后,奶奶抬手給了爺爺一個嘴巴:“你要遠走高飛了,還親我干什么!”
  
  爺爺撫著火辣辣的腮,說道:“造物主真是神秘莫測,這么嬌艷的玫瑰花偏偏要生刺,”
  
  奶奶氣哼哼地說:“大約就是怕輕薄的人隨意采摘,才生了刺來保護自己的?!?br>  
  19、雅兒帶碌碡去的是個險惡的地方,離鎮(zhèn)子還有二里地,他就有二十多個弟兄丟了命。兇殘的縣長把鎮(zhèn)子用圍墻圈起來,圍墻上有數(shù)不清的槍眼,從槍眼里伸出一桿桿土銃,土銃射擊的聲音更令人毛骨驚然,拖著可怕的回音。弟兄們只能小心翼翼地匍匐前進。
  
  碌碡萬沒想到在這里會遇到如此頑強的抵抗。他趴在地上直罵街,地下長滿了菖蘭花、鳶尾花、水仙花和藏紅花,散發(fā)著綠葉迷人的清香。“兵分兩路,我到南邊去吸引他們的火力,你們哥幾個偷襲,你——”他指著雅兒說,“呆在那,別動地界!”
  
  直到暝色四合的傍晚時分,碌碡才把鎮(zhèn)子攻下來。雅兒隨著隊伍走,一個勁東瞅西望,那對烏溜溜的眼睛尋找著狗縣長。這時候,一個孤單的身影吸引了她的視線,那人徑自耷拉著腦袋朝西門走去,走道踮著個腳尖,瞬間就讓黑暗的夜幕吞沒了。
  
  “就是他!”雅兒喊了一嗓子。
  
  碌碡帶著人馬就追了下去,功夫不大,就把那人拖了回來。那人一件襤褸的半大夾襖一直垂到膝下,夾襖外面一遭一遭的破布帶子扎在腰間,所以他顯得很落魄,幾近于乞丐。
  
  “他就是那個縣長?”碌碡似乎不大相信,在這個季節(jié),那些流浪街頭的乞丐差不多都是這么一副打扮,很難看得出面前的這個人有什么特別。
  
  “就是他,就是燒成灰,我也認識他!”雅兒說。原本皮膚白皙的她,這時候臉上充滿了血色,好像那根根血管都隨時可能爆裂開來似的。
  
  碌碡叫來兩匹馬,一頭捆在左腿上,另一頭捆在右腿上,抽打著兩匹馬朝相反的方向跑,活活把那該死的縣長撕成了兩半。后來我在一本發(fā)了霉的縣志上,讀到這件事情,說那個縣長叫一伙土匪殘害致死,臨死還大義凜然地斥責那些土匪的不仁不義,縣長的義正詞嚴令百姓潸然淚下,就連土匪中的一些人也慚愧地低下頭……。另有記載說,那個縣長還是名門之后云云。
  
  殺了縣長,碌碡叫雅兒把她家的財產(chǎn)如數(shù)拿走,余下的,弟兄們抄了,分了,然后一把火把縣長的衙門燎了。完事,碌碡和弟兄們各奔東西,好在兜里都有了銀子,回去置幾畝地,安家過日子足夠,也算他碌碡對得起大家了。
  
  出縣城剛五里地,老遠就見一掛大車停在道邊,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車上坐著的正是雅兒。他問她,你在這干嘛?她說,等你呀。她的頭發(fā)烏油油的,光亮得就像烏鴉的羽毛。這時候,他才注意到她是那么的端莊尊貴,秀麗絕倫。
  
  雖然沒看他,她還是感覺到了他忘情的眼光,不覺悄悄地笑了笑,露出一排使?jié)嵃椎南笱酪惨呱返难例X。“恩公,要去哪?”她問道。
  
  碌碡實話實說:“不知道,你呢?”
  
  雅兒掉轉(zhuǎn)過頭去,仿佛她心不在焉地打量著車窗外的景色。“我的房產(chǎn)和田地都變賣了,回是回不去了。”她說。
  
  “那,你咋辦?”碌碡切切地問道。
  
  “別問了,我知道你也沒地方可去,那么就跟著我走好了?!毖艃狠p言細語地說,眼睛仍舊注視著窗外一馬平川的大平原。不過,很明顯,她絕非是一時的心血來潮,關(guān)于何去何從,她或許已經(jīng)想了很久很久了。
  
  他們的車就沿著官道一直地跑下去……
  
  說了半天,雅兒的身份到了這個時候其實已經(jīng)昭然了,她正是我的曾祖母——也就是劉公館里上上下下都叫她大太太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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