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大的一間房,風(fēng)味古雅,舊時文物的流韻,淌于四周。
明式梨花木高幾上,一副扇面半展,絹面雪白,上書:衣椒繭,時背顧湘裙。也是瘦金體,清奇骨挺,俊煉非凡。鳳凰歪頭看了一會,嘴里咿呀不停,對殺人狐貍喊道:"這是你寫的?"殺人狐貍挽了挽袖子,將自家書案上那尊香爐掩了掩,回頭微微一笑:"你覺得呢?"鳳凰不停摸自己的下巴,好像摸多兩下會長出胡子來一樣,終于篤定地一點頭:"不可能,我在珍谷書畫處看過筆法,這分明是宋徽宗的真跡,任誰也模仿不出這皇家氣象。不過,不過,句子是冒襄寫的呀,奇怪了,奇怪了。"山狗大不以為然,搶白了一句:"哎,有光行在啊,你還可以跑去宋代叫那個什么灰宗寫'長城那么長',有什么好奇怪的。"鳳凰張大了嘴巴:"光行?你們抓到過光行?"山狗搖搖頭:"不是,豬哥以前停職的時候,經(jīng)常牽一只光行來食堂蹭飯吃,怎么抓都抓不住。"回頭吼了一聲殺人狐貍:"是豬哥叫光行去宋代寫的吧。"殺人狐貍點頭如搗蒜:"小點聲小點聲,違規(guī)的。。。"
他這時坐在書案后,這書案式樣簡單,不過一張方正大臺面,四角下卷,清清的棗色,下有四雕花紋柱支撐,臺面上都空蕩蕩的。殺人狐貍伸手從身上拿出一枚小小的鑰匙,貼著書案邊緣插進去,一扭一轉(zhuǎn)一拉,好似開了個抽屜一樣,然后鄭重的捧了什么東西出來。
一臺錄像機。沒有廠牌。
一盒錄像帶。沒有名簽。
一個遙控器,年深日久。
連接上電源,顯示器借用了殺人狐貍身后那臺巨大的電子屏幕,鳳凰立馬興奮起來,找了個擱腳的小錦墩,往屏幕前拖拖,撐起下巴,睜圓兩個大眼睛,聚精會神地把那屏幕盯著,一副農(nóng)閑時期看露天電影的德行,絲毫不覺得有什么意義重大,如此缺心眼,難怪找換心藤找那么多年。
隨著輕微的沙沙雪花聲,一道道藍色光線在屏幕上閃過。殺人狐貍皺了皺眉頭,舉手想要快進,卻被山狗攔住了:"哎,那好像是我。"殺人狐貍"嗯"了一聲:"怎么沒有洗干凈。"
那好像是山狗。不過,好像又不是山狗。
鳳凰所認識的山狗,有一張憨憨的臉,模樣本來頗英俊,卻總有一種灰頭土臉的感覺,散散落落走在街道上,親近起來毫無隔閡。
可是屏幕上的那個人,年輕許多,容貌看起來相似,卻從每一個毛孔里都散發(fā)出為冷漠僵硬的氣息,眼神鐵石一般。視活人如僵尸那樣掃視過去。筆直站在那里,一點點細微的動作都沒有。
她打了個寒噤,碰碰身邊這個她喜歡的山狗:"喂,這什么時候啊。"
殺人狐貍接過話來:"十五歲。"
他對山狗點點頭,后者抓了抓自己腦袋,疑惑地說:"這是不是我啊。"
殺人狐貍陷入回憶:"你跟豬哥一起來報考獵人聯(lián)盟,他帶了一條老得要命的狗,你抱了一個死人頭骨。"
山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這么夸張?"
有錄像為證明。真的。他的脖子上就吊著那么一個人骨頭,白森森的。鏡頭拉開,他身邊站著另一個人,也很年輕,不過俊得多,笑容更多,簡直多到臉上都掛不住。不停東張西望的。至于他脖子上掛的東西,其醒目程度完全堪與山狗媲美,因為那是一條活生生的狗。老狗。
"我們這是在干嗎。"山狗完全不記得自己干過這么特立獨行的事。
"你們在面試。"
面試者,大家人人面過也。關(guān)鍵之處是要穿得人模狗樣----獵人盡管是比較邊緣的職業(yè),不過怎么也邊緣不過職業(yè)裸奔者。像豬兄狗弟這一對是怎么混進現(xiàn)場的,值得懷疑。
不管怎么說,這就考上了。每個人面前發(fā)了十片無論顏色外形都一模一樣的骨頭碎片,限時十分鐘,要求分辨出最少五片分屬什么物種。
鏡頭慢慢游移,轉(zhuǎn)向其他候選者,原來聲勢還不小,其中有些人看起來簡直天生就該做獵人,鼻子都特別大。此時一水蹲在那十片玩意面前,牙手口眼并用,從色香味形軟硬諸方面進行了全方位的檢驗,隱約還聽到有人念念有詞引用"如何報考獵人"這一權(quán)威參考書上的指示:"硬白半透明的是影貘骨,烤一烤很香的是風(fēng)翎鳥骨……"突然舉頭喊了一嗓:"可以烤不?"
比較起這種教條派,顯然我們的主人公們從容得多,且看山狗,手指如彈琴般在片片碎骨上起落,輕柔而果斷,有的如蜻蜓點水,一瞬即走,有的則躊躇半刻,他聲色不動,卻似胸有成竹。至于豬哥,豬哥呢?
豬哥不見了,在畫面上出現(xiàn)的是那條本來掛在他脖子上的老狗,正把十片骨頭逐一吃來,津津有味。
鳳凰"啊"了一聲,搖搖頭惋惜地說:"他一定落選了吧,第二年重考才考上的吧。"
殺人狐貍否定:"沒有,事實上他考得最好。"
為什么呢。
因為他賭贏了。
不錯,在大家都在埋頭搗鼓那些爛骨頭的時候,豬哥將自己寵物拋下,跑到一邊去摸出一副撲克牌,開了盤口。
每張撲克代表一個獵人候補生,下注賭他們的入圍下一輪的機會,賠率不同,其中山狗賠率最低。他的生意相當(dāng)好,因為幾乎所有獵人聯(lián)盟的工作人員都甩下考生不顧,跑上去下注了,考場失去監(jiān)管,立刻出現(xiàn)一片作弊與反作弊的喊殺聲。
鳳凰大笑:"這樣搞都不會取消資格?"
殺人狐貍臉上忽然出現(xiàn)罕見的尷尬神色,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支吾兩聲鳳凰一看,這是有內(nèi)幕可爆啊,聚精會神的眼神就閃了過來,逼得狐貍老大無可奈何,說道:"沒有。因為他一早已經(jīng)跟我賭,說山狗一定可以拿第一,如果他贏了,我要無條件保他入下一輪。"
山狗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你答應(yīng)了。"
殺人狐貍沒吭氣,默認了。然后嘆口氣說:"我想了好多年都沒想通,我當(dāng)時其實已經(jīng)收手了,他才見到我,怎么就知道我好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