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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此人,死于愛情(14)

親愛的魅影 作者:梅子


   你是一只他們既盼望你來又盼望你去的候鳥。如果有一天你站在樹枝上不走了,要長住下來,那他們不僅覺得季節(jié)出了問題,甚至覺得你這只候鳥會打破他們已固定不變的生活節(jié)律。
  
  無論如何,你只能這么飛來飛去。這是你無法改變的處境。
  
  其實,我的獨自背負(fù)多年的內(nèi)心早已無家可歸。是不是因此,我才幻想以愛情——假設(shè)愛情存在的話——作為一處我的心靈能住下來的家園?而人無法沒有故鄉(xiāng)。我是不是一直在幻想,只有愛才會讓我的身心好好地住下來?
  
  這么長時間,經(jīng)過這么多年后,我才認(rèn)定東子就是我一直尋找的那個愛的家園。這個家似乎存在著一切我意念中想有的東西。我將身心向他完全徹底地打開,等著他引我走上回家的路。但是……但是,東子理解不了我這樣一個無家可歸的人。他似乎怎么也無法理解和讀懂我——如果我是一本書的話。
  
  而此刻,就在我再度嘗試著結(jié)束這種心靈的苦旅,不想再奔波后,這個男人,這個我寄托了一切的男人,卻一次次拎我回來,回到這個我沒有多少牽掛的世界。而且只要他一握住我的手,我的心就又會止不住向他徹底開放,我還是愛我的愛情。這難道就是所謂人性的墮落,是我們被迫流浪的緣由?
  
  只有在努力過后,我才明白,對他那種已經(jīng)刻在生命深處的愛并沒有因這決絕的殉情行為而改變和減弱。好像,這種愛已化成我的血脈,只要我的生命在,它就只能與我一起跳動,無論東子他在哪里,他做得如何。
  
  “我愛你”不是表白,而是愛的反復(fù)呼喚;而當(dāng)愛變成反復(fù)的呼喚后,就會失去具象,就會成為一種不能承受其“輕”的抽象。人類歷史好像就是這么一個癡迷于“相”的反反復(fù)復(fù)的過程,所有的宗教唯有失去它的本源,變得虛無縹緲,不著邊際后,才可以擁有一個外殼,才能夠被“信”,被“依從”。一定要說人類最堅定的信仰是什么的話,在我以為就是“愛”,這么一種無可無不可的東西。
  
  卡希爾說:“神話最基本的特征不在于思維的某種特殊傾向,或人類想象的某種特殊傾向。神話是情感的產(chǎn)物,它的情感背景使它的所有產(chǎn)品都染上了它特有的色彩?!彼詯凼且环N最基礎(chǔ)、最原始又無法得到進(jìn)化的情感,從一開始它就是這個樣子,然后還會成千上萬年地一如既往下去。
  
  我反復(fù)自殺,僅僅就為了愛;這就和那些路行僧,那些歷史上為宗教信仰獻(xiàn)身的人們一樣。要知道,愛嚴(yán)格來說是對死亡的否定,而“某種意義上,整個神話可以被解釋為就是對死亡現(xiàn)象的堅定而頑強的否定”。這真是一種橫亙古今未來的悖論,是荒謬之母。哈姆雷特自言自語道:“生存還是死亡?這是一個問題?!苯裉煳宜懒?,終于死了,卻不是我自己做出的決定。當(dāng)我決定那樣去做的時候,我被一次次“拎回來”;而當(dāng)我沒有想去死的時候,我卻死了。這當(dāng)然是一個問題!難道不是嗎?
  
  而東子,你懂嗎?你聽得見嗎?你還想來勸我嗎?
  
  在夜深人靜的醫(yī)院里,我睜著眼睛,看著睡夢中的東子。
  
  我無路可走,亦無路可退。值得安慰的是,東子盡管無法走開他的圈子,但是他的心也真真切切是愛我的,這無法解釋,是個矛盾。生活一向就是個矛盾。包括生與死。人從一生下來的那天起,就直接面對著死亡的最終結(jié)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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