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戟如林，一萬軍士靜默地立在晨風中，他們身邊八頭公牛并列拉著的大車上，沉重的巨盾堆疊成小山一樣。風中揚著火焰薔薇的白色旗幟，只是在薔薇下方斜過一枚羽箭。

楚衛(wèi)國大將軍白毅的旗幟，這位皇帝家族支脈的子弟立馬于大旗之下，白色的戰(zhàn)衣隨風飛揚。他的先鋒軍馬已經(jīng)到達了殤陽關下，布成了無敵的山陣，而他即將帶著最后的精銳和輜重出發(fā)。他的戰(zhàn)旗到達殤陽關下的時候，這場戰(zhàn)爭的烈火將被正式點燃，而他則是火種。

他的對面是一頂三十二人大轎，紅杠黑漆，用黃金箔片剪作葉子和金合歡紋貼，兩重珠簾擋住了轎中的人。

“大將軍戰(zhàn)無不克，平安歸來?！鞭I中的人道，是一個溫婉的女子聲音。

白毅不答，就在馬上躬身長拜。

“取我的琴來?！鞭I中人又道。

守候在轎后的年輕禁衛(wèi)帶馬前進幾步，捧上長琴。一個使女從竹簾中走出，大轎極高，落地還有兩人半的高度，使女俯身從禁衛(wèi)手上接琴回去了。

幾聲試弦聲，轎中的人低聲道：“仿古人意，琴歌以送征人?！?/p>

轎中人緩緩而歌，聲音明晰清越：

“為卿采蓮兮涉水，

為卿奪旗兮長戰(zhàn)。

為卿遙望兮辭宮闕，

為卿白發(fā)兮緩緩歌?！?/p>

她所唱是一首情歌，卻有世家大族凜然不可侵犯的雍容，又有霜雪高潔，隱隱的還有些悲意。三軍靜默，皆能聽見她的放歌，各自垂頭肅穆。楚國公這曲琴歌，其實是楚衛(wèi)國坊間流傳的曲子，唱的是一個男子珍愛女子的一生，為她采蓮，為她出征，為她辭去功名，又為她的老去悲哀。辭意簡約，然而意蘊悠遠。

歌聲止住，轎中人低聲道：“諸位將士都有父老妻兒，都是為了自己和家人征戰(zhàn)，還有人在故鄉(xiāng)等待，本公望諸位報答皇帝，凱旋而歸?！?/p>

立刻有軍士放聲高呼：“國主祈愿，諸位將士報答皇帝，凱旋而歸！”

聲震十里，一萬大軍放聲齊呼。

“代三軍謝國主賜此恩典?！卑滓阍诎吧瞎硇卸Y。

“本公有些話對將軍說，將軍能否走近些？”轎中人問。

白毅帶馬走到了轎簾旁。

“望將軍此次出征，帶小舟平安歸來，我這一生再不想看見自己的女兒離開身邊了。”

白毅沉默了一會兒，微微搖頭：“茍活于亂世，沒有人能自由自在。國主的女兒，雖則只是一個長在錦繡中的女孩兒，不必拼死征戰(zhàn)，可是國主期待她在母親身邊長大，卻未必容易。這個心愿聽起來不大，可是對于活在亂世中的多數(shù)人而言，已經(jīng)是很難很難的了?！?/p>

他微微躬身，算作行禮，撥馬前行。

“將軍再留一步！”國主的聲音在背后變得急切。

白毅停馬揮手，立于珠簾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