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認為,論及金融與文明,我們比西方落后。這么說,從現(xiàn)在來看,確實也是事實,只是有效期不足200年。
我們落后的原因,其實很奇怪,是因為過去牛得有點過頭。
這么說,倒不是想追溯自己祖上有多闊,更不想說明國外的月亮有多圓,只是想明晰一個概念。
與其他物種相比,人類很輝煌,中有孔子,西有阿基米德。不過,輝煌的背后是整個古代地球人都在餓肚子。銀行、證券交易早就存在,但這些玩意大概很少有人知道,在古代西歐信貸也是給王室打仗準備的。
活著,才是最高理想。這種生存底線,決定了人類對吃飯的需求彈性無窮大,我們姑且稱之為“生存經濟”。
因為,不吃飯會死人。
如果使用經濟學語言描述:生存經濟時代不存在個人偏好,沒有偏好,談何市場?
用市場、交換的概念去理解古代經濟,是徹頭徹尾的偷換概念。
面對自然和異族的雙重挑戰(zhàn),皇權的優(yōu)勢很顯然,既可以應對暴虐的自然,也可以抵御外族侵襲。生存經濟時代,是不需要競爭的,市場越發(fā)達敗得就越慘:商業(yè)發(fā)達的齊楚敗于農耕立國的強秦;雅典敗于羅馬,羅馬敗于蠻族(日耳曼民族),蠻族則敗于匈奴。
而匈奴,是被漢武帝打到匈牙利去的。
從春秋列國到隋唐,千年傳承形成了中國的統(tǒng)一皇權,在當時這本就是最先進的體制,于是我們有了輝煌的盛唐。
皇權具有剝削性,沒錯;皇權壓抑個性,束縛民主,也沒錯。
條件是,在當代。
正是這種剝削性將資源控制力集中于皇族,才有了對抗自然和外敵的可能,領主就算聯(lián)合起來不過也就是修個石頭城堡,修萬里長城,想都不要想。
今天,我們知道浪漫的多瑙河,雄渾的黃河、長江。然而,“水火無情”,水在火前。在中國,正是集體的力量遏制了頻發(fā)的水災,各自為戰(zhàn)的西歐,古代水災數量幾乎是中國的一倍。
如果形成分權,漢族就算能應對頻發(fā)災害的黃河,也未必能對付得了倏忽而來的游牧民族,沒準早被黃河或者異族趕到長江以南了。誰也不知道制度變遷后能不能活下來,拒絕制度變遷本身就是理性的。
由此,中國開始了周而復始的長循環(huán),本卷中你可以看到貨幣體制中的權力斗爭。然而,歷史是殘酷的,任何事物都是強者的工具,何況是代表財富的貨幣。
皇權確實殘暴,但也要具體看跟誰比。與終生不出城堡的西歐農奴制比,封建皇權文明多了。
在皇權交替演進過程中,我們不僅曾經有世界上最強的經濟,也繼承了千年傳承的啟蒙,形成了獨特的漢文化。五千年傳承的是尋求人類內心超越,睿智的樸學(原始儒學)、誠心正意的朱程理學、知行合一的宋明心學……凡此種種無不昭示著一個永恒的主題:信任人類。
這種精神體現(xiàn)到貨幣金融制度上,就是鮮明的集體主義。盛唐開元通寶終于第一次在人類歷史上擺脫了計重貨幣的宿命,而宋朝則出現(xiàn)了世界上第一張紙幣——飛錢,從元朝開始,紙鈔就不設“鈔本”……
這些,在西方是絕對不可想象的。
無情的生存法則,讓西歐一直到11世紀都不敢以家庭對抗自然,唐宋小農圍爐夜話的時候,歐洲還在北歐海盜的侵擾下膽戰(zhàn)心驚。城堡、領主也是西歐集體對抗自然的方式,只是落后的農業(yè)生產根本維持不了一支常備軍,在這些方式中我們何嘗看到一點文明的痕跡?
不是歐洲人不想用刀把子解決問題,實在是養(yǎng)不起刀把子。
正是由于歐洲的落后,才使得它在生存經濟期間走入了一條試錯路徑,新制度、新體系的嘗試是性命攸關的,再按老路走下去就滅族了,與亞洲不同,歐洲制度變遷同樣也是理性的。
十字軍東征搶劫來的財富締造了香巴尼信貸市場,但法國王室卻連續(xù)砍掉了幾任財政大臣的腦袋。
一個人搶劫難免被人干掉,荷蘭人就為出海搶劫設立了股份制公司,結果是形成了現(xiàn)代人為之瘋狂的股市。
之所以英格蘭銀行率先確立金本位,實在是當年被劍刃銀行和東印度公司欺負得太厲害,最終使用金本位也不過是為了為王室出門搶劫方便。
……
兩者貨幣金融體制的區(qū)別是,中國古代是皇權集中資源的手段,西歐則是王權明刀明槍地搶劫。
最恨這些強盜了,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
現(xiàn)代,金融體制以繁花似錦的表象迷惑了人們的雙眼,匯市、股市、期市……銀行、保險、證券……似乎金融已經成為點石成金的魔杖。
金融變了嗎?
金融確實是點石成金的魔杖,只是,魔杖沒有掌握在你手里。與原始金融體制相比,當代金融體制在本質上并沒有任何改變。
千萬不要以為買點基金、股票甚至保險,或者弄張信用卡就可以去理財了。藝術地說,金融只做錦上添花,從不雪中送炭;現(xiàn)實地說,金融將永遠為強者服務。
存款等于借錢給銀行,你什么時候向銀行要過抵押、質押、擔保、貸款呢?即使是房貸,會不會讓你把腿跑斷?
這才是金融的本質,用經濟學語言說,叫做有效配置資源。用你不愿意聽到的話說,金融永遠用你的錢為比你更有錢的人服務。
也正是這種本質決定了西方金融危機的必然,因為西方文明本源是理性,經濟向好時期,交易、契約都可以執(zhí)行。一旦信心喪失,既然不信任對手,如何能執(zhí)行交易,一旦這種趨勢蔓延,就是愈演愈烈的金融危機。
正是這種本質決定了我們克制危機的必然,因為華夏文明的本源是信任,經濟蕭條時期,我們可以不信任對手,但是,我們可以信任集體、信任國家。西方經濟理性只有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才想到集體、想到國家:150年前,西方船堅炮利打破了舊中國的大門;150年后,信奉自由的美國大踏步走上“美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道路”,希冀國家的力量可以挽回公眾對金融機構的信心。
究竟哪條路徑是金融、經濟發(fā)展的最優(yōu)路徑,說實話,亞當·斯密說不清楚,或者經濟學只能詮釋已經存在的,卻不能預測沒有發(fā)生的。
然而,這并不是一條未知的路徑。每一個產業(yè)、每一個民族、每一個國家其實都能看到自己的未來,因為,正是昨天的文明底蘊決定了明天的未來。
昨天并未遠去,它始終就在你我身邊;知道昨天,才能看到明天;知道自己的明天,明天也正因此而改變。
我們的昨天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