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有人提出擔憂:我軍徐州突圍后,日軍尋求與我決戰(zhàn)的主力目前已攻占開封,逼近鄭州。狡詐的日軍怎會乖乖地聽從我方的擺布,舍近求遠,不從就近的平漢線由北向南進攻武漢,而繞至大別山或是沿長江流域由東向西進攻武漢?平漢線一馬平川,利于敵人的機械化部隊作戰(zhàn)。如果這樣的話,我們的部署豈不是一廂情愿?我們的一切努力豈不是水中撈月?
持此議者話音剛落,全場頓時鴉雀無聲,輕松的氣氛稍縱即逝,憂慮的陰霾重又籠罩著會場。一道道疑慮、擔憂的目光,齊刷刷攢射到剛才還躊躇滿志的何應欽的臉上。
何應欽面有難色,欲言又止,他看看蔣介石,又看看眾將領,目光游移,如坐針氈,樣子十分尷尬。
就在這關鍵時刻,蔣介石發(fā)話了:
“這話問得有水平!問到了點子上!這是我們無法繞開的戰(zhàn)場現實,也是我們必須面對的戰(zhàn)略思考!不過……”
蔣介石話鋒一轉,又以毋庸置疑的語氣朝全場大聲說:
“諸位放心,日軍的進攻方向,只會聽從我們的調遣,乖乖地沿大別山和長江由東向西進攻武漢,除此之外,他們不可能有其他的選擇!”
蔣介石的回答,一如其素常與部屬說話的口氣,還是那樣的傲慢、專橫,甚至還帶有幾分強詞奪理。他的回答,顯然無法消解將領們的憂慮。
于是,全場一片愕然。
眾人皆醉我獨醒。蔣介石要的正是這種效果。
面對著全場一道道疑慮、困惑、焦躁、擔憂的目光,蔣介石不急于正面回答,而是引而不發(fā),故意賣了個關子:
“至于日軍為何會由從北向南的進攻路線,改為從東向西的進攻路線,軍委會自有安排!各位就不必操心了!”
蔣介石的一番話,說得云遮霧罩,眾將領如墮五里霧中。
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部署武漢會戰(zhàn)的最高軍事會議,一連開了兩天。
1938年6月6日下午,薛岳鄭重地從蔣介石手中接過委任狀,委任狀正式任命他為第九戰(zhàn)區(qū)第一兵團司令,先后接過委任狀的還有第九戰(zhàn)區(qū)第二兵團司令張發(fā)奎、第五戰(zhàn)區(qū)第三兵團司令李品仙、第五戰(zhàn)區(qū)第四兵團司令孫連仲以及江防要塞守備司令謝剛哲等。
一切布置完畢后,蔣介石用異常關切的目光,從每位將領的臉上掃過,然后,用凝重深沉的語氣說:
“說一千道一萬,軍委會的部署再周密,也是紙上談兵。最后的勝利,還得靠諸位在戰(zhàn)場上的精心指揮和士兵們的勇猛無畏、舍身用命!”
說到這里,蔣介石加重了語氣:
“我在這里再次重申:軍人的榮譽在戰(zhàn)場!軍人的罪責也在戰(zhàn)場!武漢乃我們與敵最后決戰(zhàn)之地,此次武漢會戰(zhàn),關系國家存亡,各位須抱必死決心,必勝信念。各部隊須發(fā)揚我軍光榮革命傳統,奮勇殺敵,決不退縮。所有將士,未得軍委會命令而后退者,無論何人,一律軍法從事,決不寬?。∥页笤捲谙?,軍無戲言,望各位好自為之!”
大戰(zhàn)在即,蔣介石為重申軍紀,再次亮出了撒手锏:槍斃了幾個作戰(zhàn)不力的將軍,其中包括蘭封戰(zhàn)場圍殲土肥原時棄守蘭封城的第二十七軍第八十六師師長龍慕韓。
槍聲響過,諸將震動,全場肅然……
散會的當晚,蔣介石在他位于武昌珞珈山的宅邸,設家宴款待了薛岳。
薛岳走進蔣介石客廳時,新任第九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陳誠也在座。
落座寒暄之后,蔣介石首先對陳誠說:
“辭修,我把第九戰(zhàn)區(qū)交給你了!這次武漢會戰(zhàn),你們負責長江南岸及南潯線一帶的防守,那里地處幕阜山脈,山川險峻,河流交叉,更有廬山和鄱陽湖這兩個天下絕品,其地正是藏兵布陣的絕佳之地,望你們把戰(zhàn)區(qū)內這些自然天險用盡、用絕,牢牢把敵人拖住、困死,最后將他們殲滅!”
蔣介石話音剛落,陳誠霍地站起身來,朝蔣介石“啪”的一個立正,朗聲應道:
“請委員長放心,陳誠決計殫精竭慮,周密謀劃,為黨國分憂!”
蔣介石滿意地朝陳誠點點頭。
說完之后,蔣介石又對薛岳說:
“伯陵啊,你這只老虎崽,最善打大仗、惡仗!我把你放在南潯線上,就是希望你打出威風、打出彩來!這回可千萬勿蹈蘭封覆轍,十萬大軍沒能吃掉土肥原第十四師團二萬余人,貽千古笑柄!”
哪壺不開提哪壺!
蔣介石一提蘭封會戰(zhàn),薛岳頓時面紅耳赤,他不顧陳誠在暗地里給他使著眼色,執(zhí)意爭辯道:
“委員長,蘭封會戰(zhàn),若不是桂永清、黃杰兩人臨陣脫逃……”
“不要說了!”
蔣介石最容不得別人的爭辯,哪怕是他的愛將。他打斷了薛岳的話,正色道:
“縱觀抗戰(zhàn)以來,高級將領行動復懦,畏敵如虎,乃國軍通?。⊥昴摫疚瘑T長重托,國難當頭,當思為黨國挽狂瀾,建奇勛!打出一個臺兒莊那樣的大捷來!”
薛岳不好再說什么,趕緊起身應答。
坐下之后,薛岳心頭的憤懣更是難以排解,第二十七軍軍長桂永清、第八軍軍長黃杰臨陣脫逃,若是換了別人,早成了委員長的刀下鬼,就因為他們是委員長的嫡系,卻只是落了個撤職查辦的處分,而讓第八十六師師長龍慕韓做了替罪羊!委員長如此護犢,怎能讓人心服!
薛岳嘴上沒說,心頭的憤懣又變成難以言說的憂慮。
薛岳想,大戰(zhàn)在即,別的我不怕,怕就怕委員長臨陣添亂。
離開武漢前夜的這頓御宴,薛岳委實吃得寡淡無味……(參見江濤著《抗戰(zhàn)時期的蔣介石》、金桂蘭/韓旭東著《中國抗日戰(zhàn)爭60件大事》、王建朗/曾景忠著《中國近代通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