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四個人坐在教堂里的前排位置。待感恩節(jié)儀式開始，我們便朝后方走。叔叔走到外頭，準備將“納風”推進教堂，兩位教堂接待員幫他把摩托車抬上前門的三級階梯。

我跟伊娃仿佛兩名教堂侍祭，領(lǐng)在隊伍前頭，一開始，我們的步伐顯得害羞且興奮，與教堂的唱詩歌聲以及鼓聲完全不協(xié)調(diào)。緊接著，葛皮叔叔牽著摩托車出場。他態(tài)度莊重地牽著摩托車，活脫脫像牽著婚禮中的新娘。偶爾，他蹲低身子，調(diào)整、拉扯他的阿格巴達。小號聲響徹云霄，就連我們帶來的公雞發(fā)出的咕咕叫聲也遮掩不住。

等到小號聲停止，后座開始有人放聲用真假嗓音反復唱誦歌曲。我轉(zhuǎn)過身去瞧，見到那人原來是大個子。他跟在我們身后緩緩靠近，好像一根直抵云霄的梁柱。他的舞步十分優(yōu)雅、獨特：他不像叔叔會駝背，而是挺直了身子站著，身上那襲筆直西裝仿佛不讓他屈身或是胡亂擺動兩腿，他像長腳蜘蛛般輕輕邁開步伐與手臂。

在他身后，一群前來祝賀的人擠滿了走道，他們歡欣鼓舞，甚至還帶了山芋、水果以及面粉，加上我們從家里帶來的卷筒衛(wèi)生紙。熱鬧的典禮中，教堂接待員像雕像一般穩(wěn)穩(wěn)站著，手里拿著貢獻籃，讓我們在其中投入奈拉與塞發(fā)。待我們一行人在教堂前方定位，身材瘦小、留著胡子的阿戴米牧師走到我們前方站妥。他身穿一襲深黑色西裝，領(lǐng)帶上頭掛著一個大型十字架項鏈，頭頂著大卷發(fā)。

“現(xiàn)在，貢獻你們的所得，敬拜我們的上帝……阿門！”他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來。

“阿門！”禮拜者齊聲回應。

所有人開始掏口袋找錢。伊娃跟我準備貢獻二十奈拉，葛皮叔叔特地為了今天這個日子，拿錢給我們當做捐獻金。叔叔說我們今天捐獻的是二十奈拉鈔票，而非一般人拿的一奈拉硬幣，這是件非同小可的事。他說今天這個重大的日子不能讓我們沒面子。我們回過頭去瞧，發(fā)現(xiàn)叔叔手里拿的竟是一百奈拉紙鈔。教堂的屋頂好似鑲著奈拉以及塞發(fā)紙幣，上百只手拿著鈔票，飄蕩在空中。

“高舉你們的鈔票讓上帝看見，”牧師說，“以耶穌之名敬拜上帝！”

“阿門！”

“我說再舉高點……這是上帝獻給你們的。我們必須將這座教堂興建完成，阿門！”

“阿門！”

“別選在今天詛咒自己……將榮耀歸給上帝。這將是你們獲得救贖的星期日，你們自我突破的星期日。你，那名男子，你才捐獻這么一點錢，別壞了上帝對你的觀感?！彼种钢蠓降奈恢茫腥嘶剡^頭去瞧，“假使能夠多捐獻一些，上帝也會庇佑你擁有一輛‘納風’牌摩托車。窮困來自于撒旦的詛咒……上帝已準備好打破這個詛咒。你們信仰堅定嗎？”

“我們堅信上帝?！?/p>

開始有人加大鈔票面額。

“還有也別壞了微笑葛皮的好運，多年來他一直是個虔誠的基督教徒。別讓噩運降臨他的‘納風’?！?/p>

“上帝嚴禁此事發(fā)生！上帝嚴禁此事發(fā)生！”教堂內(nèi)一陣呼喊。

“別壞了這兩個孩子的好運！”牧師伸出手來撫摸伊娃跟我，“愿上帝永遠賜福于你們，愿好運永遠與你們相伴，阿門！”

“阿門！”

“你們也能替鄰座的人祈福，”牧師對教堂內(nèi)所有人說，“你們瞧他們手里拿的是什么？”耳語聲在教堂內(nèi)傳遞開來，其中有些人嘲笑鄰座的人捐獻得不夠多。大個子在葛皮叔叔耳邊小聲說話，遞給他一張萬元面額的塞發(fā)紙鈔，換走他手上的一百奈拉紙鈔，兩人相視而笑。叔叔興奮得眼眶盈滿淚水?！拔覀兊纳系凼歉挥械纳系?，并非窮苦人?！蹦翈熣f。

“阿門！”

“確保鄰座之人不會將已經(jīng)給上帝瞧見的捐獻金收回自己的口袋里，阿門！”

“阿門！”

牧師說完向唱詩班示意，他們開始吟唱詩歌：“今日上帝將賜福于某人?！?/p>

今日上帝將賜福于某人

今日上帝將賜福于某人

今日上帝將賜福于某人

今日上帝將賜福于某人

可能是我

可能是你

可能會是你身邊任何人

今日上帝將賜福于某人

今日上帝將賜福于某人

當所有人跟著圣歌一塊唱和時，貢獻籃傳過圣壇前的欄桿，遞交給助理牧師，也就是阿戴米牧師的兩名妻子。她們將捐獻籃擺放在圣壇后方之后便走出來加入祈福唱誦，這兩名女子身材高挑、姿態(tài)優(yōu)雅，她們穿過祈禱中的人群，將手放在孕婦的肚皮上，小聲唱著：“……孩子是上帝的恩賜?！?/p>

牧師走上前來替“納風”祈福時，再次要求我們高舉手中的捐獻金。他祈求上帝永遠庇佑我們的家庭，保佑叔叔免于撒旦侵擾。當他彎身握住摩托車把手，嘴里喊著“圣靈之火”的祈福話語時，一改原先沉著的態(tài)度，激動起來。他的大卷發(fā)不斷飛舞，脖子上掛著的十字架項鏈敲擊著摩托車的油箱。他用力搖晃“納風”以驅(qū)趕噩運，直到葛皮叔叔與大個子臉上閃過一絲擔憂。他倆急于保護摩托車，紛紛伸長了手好扶穩(wěn)摩托車，讓牧師在一旁進行連串祈福儀式。不一會兒，牧師把手放在我跟妹妹頭上。接著人們便將手中的錢投入捐獻籃，望著彼此已換回的小面額鈔票，或是偷偷把錢塞回口袋里。

那天下午返家后，叔叔租了白色塑料椅與五彩遮雨篷準備舉行慶祝會。他請來烹煮食物的婦人，將食物放在冰桶內(nèi)以勺子舀取，分送給賓客們食用。盡管來參加的賓客人數(shù)并不多，叔叔仍將屋前的泥土路封住，讓人以為這里正在舉辦一場盛大宴會。在我們的國家里，倘若一場宴會不足以影響交通的話，怎稱得上是宴會呢！

葛皮叔叔逮到機會起身，以喜劇演員般的聲音致辭：“我的族人、鄰居、家人，我能有今天都應該感謝主……”

“讓我們一起歡喜同慶！”大伙興高采烈地說著。

他清清喉嚨大聲喊道：“哈利路亞……”

“哈利路亞！”群眾跟著齊聲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