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姨呆呆地望著楊子楠,不一會,她突然大聲地朝楊子楠說:“你能不能停下來,停下來!你這樣子難道好受么!那么多人關(guān)心你,你姐姐,你姐夫,還有婷婷,你怎么還不清醒過來呢?你中了什么魔癥呀,大家都圍著你轉(zhuǎn),希望你能夠好起來,你難道沒有一點(diǎn)兒感應(yīng)么,我都快60歲的人了,來做你的老媽子,伺候著你,總怕哪點(diǎn)沒有做好對不起你姐姐,可你卻這樣!我要不是為了那幾個養(yǎng)家糊口的錢,我能來伺候你么!你為什么要這樣折磨大家,為什么不醒醒呢!”
陳姨說出了這番話后,楊子楠停了下來。
她真的停了下來,也不喊叫了,雙手無力地垂了下去。
楊子楠停下來后就低下了頭,她沒有再看電腦屏幕上的那朵紅玫瑰,也沒有正視陳姨。陳姨看見了她落下的淚。陳姨忍受住臉上火辣辣的疼痛,來到了衛(wèi)生間,打開了水龍頭,把毛巾放在熱水里淘了淘,擰開,然后來到了楊子楠的床前。
楊子楠已經(jīng)躺下了,陳姨把楊子楠臉上的亂發(fā)理開,就輕輕地給她擦臉。陳姨邊給楊子楠擦臉邊輕聲說:“可憐的姑娘,對不起,陳姨剛才兇你了,陳姨沒有壞心眼,陳姨多么希望你好起來呀!”
楊子楠閉上了雙眼。陳姨又輕輕地說:“子楠,你別記怪我,是我不好,我沒有耐心,只要你能好轉(zhuǎn)過來,你就把我這把老臉?biāo)籂€了我也愿意呀!你千萬別記恨我,我不應(yīng)該兇你的,你還是個病人哪!唉!”
楊子楠的嘴角動了動,好像要開口說話,卻什么也沒有說出來。
陳姨把毛巾放回了衛(wèi)生間,她重新回到了房間里,坐在床前的椅子上,端祥著楊子楠。每天晚上,她都這樣看著楊子楠睡去后,才回到自己房間里睡覺。
楊子楠安靜地躺在床上,眼角的那滴淚珠楚楚動人,陳姨心里涌起一股酸楚??粗鴹钭娱@個樣子,陳姨想到了自己的兒子張小龍,如果張小龍也像楊子楠這樣失去了記憶,她會怎么樣?張小龍現(xiàn)在已經(jīng)夠讓她揪心的了,多少年來,她都抱著一個美好的夢想,希望兒子日后會給他們帶來安慰,可是現(xiàn)在,兒子雖然考上了大學(xué),卻是越來越不像話,很多時候,她不敢面對兒子。兒子的目光越來越怪異,越來越貪孌,越來越……她不敢相信兒子上大學(xué)后會變成這樣。陳姨為了供兒子上東西,和丈夫張北風(fēng)一起揀過垃圾。
有一次,她和張北風(fēng)在赤板大學(xué)旁邊一個街角的垃圾桶里翻揀垃圾時,張小龍和幾個同學(xué)朝他們走了過來。張北風(fēng)發(fā)現(xiàn)了張小龍,對陳姨說:“老婆子,我們走吧?”陳姨說:“為什么?這個垃圾桶里還能翻出不少東西來呢!”陳姨剛剛說完,抬頭就看到了走過來的兒子和他的同學(xué)們,陳姨明白了老伴為什么要走,她微笑地看著兒子。張小龍也看見了他們,他的臉漲得通紅,用冷漠怨恨的目光瞟了他們一眼,然后對他的同學(xué)說了聲什么就扭頭而去。那一剎那,陳姨覺得自己和兒子之間有了距離……可無論如何,張小龍是她的兒子,她和丈夫還是努力地賺錢供養(yǎng)著他?,F(xiàn)在張北風(fēng)已經(jīng)喪失了老動能力,兒子卻越來越惡視他們,兒子不知道為什么,總是回家要錢,她到哪里去搞錢呢?
陳姨離開楊子楠房間時,眼睛慌亂地在床頭柜上掠過。
從楊子楠家里出來,李天珍看到了那個尖尖的光頭。
那人也恰好從家里出來。他對李天珍彬彬有禮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個人似乎看不出他的實(shí)際年齡,臉上沒有胡子,也沒有皺紋,整個頭部就是一顆光溜溜的鴨蛋。他穿著一身得體的白色西服,棕色的皮鞋擦得锃亮,沒有一丁點(diǎn)灰塵。他脖子下的那條鮮紅的領(lǐng)帶十分刺眼,猶如一條燃燒的火舌在舔著他的白襯衣。
李天珍覺得此人想和自己搭話。
他們一起走進(jìn)電梯后,李天珍本能地和他保持著距離,臉上似笑非笑。
那人小眼睛里透出熱辣辣的目光在李天珍的臉上掠來掠去,李天珍感受到了他目光給自己帶來的仄逼。
人終于打破了電梯里的沉默:“你好,我叫老光,是個詩人?!?/p>
李天珍覺得這個名學(xué)配他倒是十分貼切,笑了笑:“詩人好哇?!?/p>
老光緊接著說:“一般一般?!?/p>
李天珍實(shí)在想不出什么話和他說,詩人在她的腦海里是極為遙遠(yuǎn)的一個詞,她很難想像詩人是些什么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