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下意識地向后靠了靠，只見DV里的黑影漸漸后退，露出一只占滿屏幕的眼睛。

這是一只迷人的黑色眼珠，她正面對著鏡頭，瞳孔緩緩地收縮著。從這只眼球的反光里，可以看到DV鏡頭的影子，甚至后面一個搖晃著的模糊人影。

眼睛又漸漸地后退，由一只變成了一雙，細(xì)細(xì)的眉毛也露了出來。她微微眨了幾下眼睛，睫毛上似乎沾著淚水，使目光更顯得晶瑩剔透。

在豎直的鼻梁顯露出來之后，整張臉龐也漸漸清晰了。緊呡著的嘴唇是青色的，沒有涂抹唇膏之類的，接著是下巴和削瘦的臉頰，頭發(fā)自然地從兩側(cè)垂下，遮擋住了耳朵。當(dāng)她的脖子和白色衣領(lǐng)也露出來時，畫面就開始保持這一角度了，還是看不清楚背景，只有這張美麗的臉龐占滿屏幕，幾乎與真人一般大小，通過鏡頭盯著我的眼睛。

她在召喚我？于是，我又緩緩靠近了電腦顯示器，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電腦屏幕——

真是不可思議的奇妙體驗(yàn)，指尖的感覺又滑又膩，仿佛真的觸摸到了一個女子的肌膚，甚至還摸出了她鼻子和嘴唇的起伏凹凸。

突然，DV里的她微微一顫，宛如被誰碰了一下似的，她的目光也晃動了起來，像是在尋找誰觸摸了她。

我的手指立刻彈了回來，電腦屏幕仿佛成了一面鏡子，由此可以進(jìn)入一個虛擬世界——

那么此刻我身處的這個世界，究竟是虛擬還是真實(shí)呢？或者DV里的世界才是真實(shí)的？

已經(jīng)來不及再想“莊周夢蝶”了，DV鏡頭里的她恢復(fù)了原來的表情，她的目光是如此神秘而高貴，流露出一種徹骨的恐懼與絕望，我甚至能在電腦前嗅到這股氣息。

這就是春雨他們在荒村夢到的女子嗎？

突然，她的嘴唇張了開來，隨著屏幕上她的口形變化，我聽到音箱里發(fā)出了幽幽的歌聲。

“明信片幽靈”開始唱歌了！

我的心緊張地都要蹦出來了，只聽到音箱里“嗚嗚”的長音，就像是少女的哭泣一般，但這聲音又是如此委婉動聽，使我難以形容這究竟是唱歌還是哭訴？

但隨即就聽出了音調(diào)的改變，在一個長長的低音之后，接著轉(zhuǎn)了幾個高音，唇形也在略微地變化，但始終都只開很小的口，偶爾會露出里面的皓齒。

她的確在唱歌，只是一種非常奇怪的曲調(diào)，沒有任何伴奏，完全是她自己在清唱，雖然節(jié)奏異常緩慢，但能聽出明顯的韻律來。

可我聽不懂她的歌詞，不知道在用哪國的語言唱，但至少可以肯定不是哼歌。

忽然，我想起了昨天孫子楚的回憶，三年前他走到許子心的實(shí)驗(yàn)室里，也聽到了這樣類似的歌聲，雖聽不清楚歌詞，卻又?jǐn)z人心魄．．．．．．

對，還有那酷似“肥婆四”的房東太太，她也說過在前幾天的半夜里，曾聽到這個房間傳出了詭異的唱歌聲。也許當(dāng)時房東耳朵里聽到的，就是這DV里的聲音吧？

“明信片幽靈”依然在電腦屏幕里唱著，表情也有了微妙的變化，柳眉緊蹙了起來，目光動人得能溶化堅冰，整個臉龐也隨著旋律而微微搖擺，我甚至能呼吸到她口中的氣息。

雖然無法理解歌詞的意思，但音樂卻能超越任何語言的障礙，從她那聲情并茂的清唱里，從音波和旋律的每一次變化里，從楚楚可憐卻又不可侵犯的眼神里，所有這一切都讓人確信——幽靈的歌聲。

歌聲大約持續(xù)了四分鐘，鏡頭始終都保持這個樣子，直到她唱完最后一個長長的高音。這時她如釋重負(fù)般地長長吁出了一口氣，眼神也柔和了下來，似乎渾身都虛脫了，就像一只受傷的小動物，讓人不由得不生出幾分憐憫之心。

看著鏡頭里的“明信片幽靈”，我心里忽然產(chǎn)生了一種沖動，想要撫摸她的頭發(fā)安慰她。不，我暗暗地咒罵自己，眼睛卻緊緊地盯著電腦屏幕。

但DV里的她讓人不可侵犯，眼神又變得異常堅強(qiáng)起來，她重新?lián)P起了高傲的頭顱，以一種蔑視的目光看著鏡頭。這時我明顯感到鏡頭顫了一下，大概舉著DV的蘇天平被她震住了吧。

安靜了幾秒鐘之后，音箱里忽然傳來了蘇天平的聲音：“把你的秘密告訴我吧?！?/p>

鏡頭里的她顯得異常鎮(zhèn)定，她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壓低了聲音回答：“我快要死了?！?/p>

蘇天平的鏡頭又晃了一下，我的心也跟著他晃了起來。

“你說什么？為什么？”

我?guī)缀鹾碗娔X里的蘇天平同時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