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十一點時老朱那屋才散,眾人陸續(xù)回了自己號,祁二亮讓人扶著去廁所吐去了。老朱過來進了我們屋:“老高,八點多那陣,老驢頭臨走時跟我說,讓你熄燈之前去值班室一趟,今天他的班?!?/p>
監(jiān)獄里的民警,每個中隊天天晚上都有人值班,三十晚上也要留人。老驢頭是出了名的愛值班,三十也是他。
“盧隊找我嘛事兒?”我正躺在床上打盹,被老朱叫醒,迷迷糊糊地問。
“不知道,可能有話得跟你交待吧?早點去別耽誤了?!蹦晗?,老朱說話的語氣也和緩起來,臨走跟屋里人道一聲“過年好”,又去斜對面鷹子號里,囑咐他盯住了三龍,別讓他大年下鬧出事兒來。
我來不及想老驢頭為嘛找我,用涼手巾擦了把臉就奔了值班室。大概天晚犯困,進了值班室,我才想起自己忘了喊報告。剛想解釋,抬頭看時,屋里只有老驢頭一個人,正在辦公桌后面背靠著椅子打盹。暖氣不太足,屋里涼颼颼的,只開著臺燈。黯淡的燈光照在老驢頭帶著警帽的腦袋上,襯得平時精神頭十足的老頭顯出了幾分老態(tài)。
正猶豫要不要喊報告,老驢頭猛地睜開了眼。我嚇得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一身冷汗,剛才的盹兒全醒了。黑魆魆的屋子里面,這老頭眼睛居然直冒光,怎么這么亮?
看見我,老驢頭仿佛才想起來,低頭拍拍自己的腦袋:“嗨,老了!”
再看時,又是那個土里土氣農(nóng)民一樣的老警察。我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幻覺。捏捏手心,濕漉漉的,嚇出來的冷汗還在。
“報告盧隊,今天我值夜班,來領(lǐng)鑰匙?!蔽倚⌒囊硪淼卣f。
老驢頭一愣:“你值班?”旋即想起來:“哦,不是值班,是我讓你過來的。唉,腦子都記不住事兒了,坐吧?!崩象H頭指指眼前的椅子。
坐下來,老驢頭問我:“頭一年在里面過年,想家嗎?”
我樂了:“盧隊,我是二進宮。再說,家里也沒人。”
“跟你一撥的新收呢,有想家的沒有?”
吃飽喝足聊夠了,我們收拾東西散了桌。星星和李剛擠進電視房里去看春晚,梁子出去找人打牌,我和老鐵幾個坐在屋里抽著煙閑聊。監(jiān)獄里的新年,比平時反而安靜。犯人逢年都能勾起不少心事,鬧騰的人也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