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擺手阻止阿清說話,繼續(xù)道:“我明白的。孫夫人對我好,也只是想要穩(wěn)住我,甚至希望我真的探到點什么。老爺生命就是為這個秘密而留著的,等到把這個秘密交給別人,他終于可以休息了。我何嘗不是這么想的呢?老爺對我家恩重如山,小姐待我也如親姐妹,可是我父親……我父親……”
她聲音逐漸低下去,眼神也痛苦起來,“我父親出賣了老爺,只為著百夫長的身份……娘羞愧之下,投井死了,我呢?我忍受羞辱活下來,只因為小姐還在,還需要人照顧。老爺想殺我已經(jīng)很久了,他對我很好,說話都那么溫柔,他到死都以為我不知道……為了這個秘密,連夫人、孩子、自己的性命……什么都舍得,又怎會在乎我?唉,其實這又何必呢,我等待的也只是有這么一天,能見到小姐逃出生天而已?!?/p>
她掀開小鈺臉前的衣服,卻發(fā)現(xiàn)這么一會兒她已呼呼睡著了,便憐愛地摸著她如潤玉般的臉頰,道:“小姐是不應該屬于這里。她應該永遠快快樂樂,永遠無憂無慮地生活。你答應我,要她活得好好的,好不好?你答應我罷。你答應我?你答應我?。俊?/p>
阿清好容易才忍住了眼淚,點了點頭,想要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她怔了片刻,合身撲到阿綠懷里,緊緊地抱住了她。
阿綠撫摩著她的頭,道:“傻丫頭,我這是選了輕松的路啊。前面太黑了,我看不到,也實在太倦了……倒是你,小小的年紀,身上就背了這么多擔子,何時才是盡頭……走吧?!?/p>
阿清放開她,快步走到窗前,阿綠突然道:“你……你知道嗎?我爹……叫做李褐。你……你……”
阿清頭也不回地道:“你放心,我記住這個名字了。下次見到,我不會殺他的?!闭f完,縱身一躍,霎時沒入黑暗之中。
石付坐在車上,忽地一陣夜風刮過,他一回頭,正見到夜色里阿清隨風而至,在馬背上一點,縱到草堆頂,輕聲喝道:“回城!”
石付跳回駕座,一面拉馬,一面道:“怎樣?嗯?那是……”
阿清背著人奔得急了,喘著氣道:“是我的妹妹???、快走,離開這里。”扯下布條,將小鈺小心地藏進草堆中。
石付不敢多問,不住吆喝,趕馬掉頭上路。突然間他低呼了一聲,道:“廣善營里起火了?!?/p>
阿清雖然早有準備,聽了這話仍是渾身一震。她縮在草叢中,抱緊了小鈺軟軟的身子,不敢往廣善營的方向看。她早料到阿綠一定會放火燒樓,這樣就算孫鏡事后搜索,也只能找到一具燒焦的尸體和那幅頭飾,從而肯定小鈺已死。
只聽石付繼續(xù)道:“火燒得好快,好高,應該是主樓失火。今晚的風也大?!彼D了半晌,又道:“剛開始著火,主樓上的巡視天燈就落了,這火是從樓上燃起來的,小姐……”
阿清粗著嗓子截斷他道:“別說了!趕緊回城?!?/p>
石付當即閉嘴,快馬加鞭。過了一陣,馬車突然一陣劇烈顛簸,離開大道駛?cè)肓肆种?。小鈺夢中哼哼兩聲,阿清探出頭剛要開口詢問,石付已低聲道:“小姐,大道上有大隊過來,我見到火光了?!?/p>
他將馬車系在林中,與阿清一道藏身路旁草叢里,過不多久,果然有大隊官兵急行通過,燃起的火把足有兩、三里長,往軍營方向去了。遠遠的東平城樓上也燃起了
阿清犯難道:“怎么辦,城門我看今晚是進不去了,干脆我們先在城外找地方藏一下在說,明日再……”
石付沉吟道:“這倒不必。真出了大事,大家都明白肯定要全城警戒,挨家搜捕,估計也沒人敢再回城,對方搜查的重點應該會放在鄉(xiāng)間及各條道路上。再說,這一帶我們并無熟路,趕著草料車卻坐著這么兩位小姐,隨便找地方反而容易惹人懷疑。”
阿清道:“你……你是什么意思?難道這個時候回城?”
石付望著遠處越來越亮的火光,眼中也有一團火在燒,慢慢道:“小人對小姐的功夫深信不疑。這一刻大變突起,除了我們,亦是對方最慌亂的時候,固防當然是肯定的,然而隊伍一動起來反而有破綻,況且還派了這么多士兵出城,小姐帶這位姑娘從城頭溜進去應該沒大問題。小人再趕車到城門口,跟守門兵卒找個茬鬧出點事,讓當官的知道小人在這亂中還能通過檢查進城,以后再查,嫌疑就少了一半了。小姐認為呢?”
阿清對這些事遠不及石付這樣的老江湖會想,加上這一晚發(fā)生太多的變故,此刻腦袋昏昏沉沉,略想了想,便道:“就……就這么辦吧?!?/p>
當下兩人駕車趕路,快到城門時,石付降低馬速,阿清背著小鈺偷偷潛過干涸的護城河,沿著城墻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