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寧被這一聲震得渾身一跳,猛地抬起頭來,但見眼前薄霧如夢,月色似水,哪里還有什么姑娘?
小靳腦袋被王五壓住,心中飛速閃過一個念頭:“他是來害和尚的!奶奶的,老子跟你拼了!”但眼下裝作要被壓昏過去的樣子翻白眼,吃力地道:“你……你放開我……給你講……”
蕭齊使個眼色,王五一把將他扯起來,甕聲甕氣地道:“你別急啊,慢慢編,慢慢想。老子還沒有過夠癮呢,你一次就全說了,嘿嘿,倒他媽的不夠精彩了。”
小靳搖搖頭,抹去嘴邊血絲,拼命賠笑道:“小的怎么敢再跟您老作對?說起來,這件事情就算您不問,小的也要到處說去的--今兒正是趁死和尚不在,偷偷下山,沒想到老天保佑,就碰上您老了,您說巧不巧?嘿嘿……您道是怎么?那個死禿驢串通胡人!呸,老子最看不得的就是和蠻子勾三搭四的人,就算他平日里沒有打罵老子,老子說什么也是要出首告他的!”
蕭齊眉毛一揚,道:“真的?串通胡人在現(xiàn)下可是死罪,道曾道大師的名頭這么響,你不要亂說哦?!?/p>
小靳呸地往地下吐口唾沫,道:“誰說假話,落地就變成烏龜王八蛋!”
蕭齊向后院的方向望了望,道:“就是那個丫頭么?”
小靳腦袋猛甩,道:“不不不!那丫頭是什么人啊,不過是個逃難的。我們前面的王家村上個月遭胡人掠了,全村燒個凈光……我和道曾到那里收尸體時,就她一個人還活著,可惜也中了尸毒。好不容易撿條命,不過腦子糊涂了,眼睛也壞了,燒得跟貓眼似的,哎喲那個慘喲……不是她。這個死禿驢是跟另外三個蠻子見的面。”
蕭齊聽他一口一個“死禿驢”,叫得倒是順口,斷無假裝之感,但又總覺得變化太快,有些不太確定地看著小靳,問道:“三個?都是什么人?!?/p>
“嘿,蠻子都長那個樣,吊精眉,三尖眼,血盆大口,熊腰虎背……不提也罷。不過內(nèi)中卻有一個女的。那女子說來古怪,您道怎么著?長著一頭紅發(fā)!”說到這里一頓,斜眼瞥了瞥蕭齊。
小靳知道這老烏龜看似老得掉了毛,其實精得很,隨口亂說絕對是找死,但說實話平日與他打交道的胡人個個比他還老實,拿這些人說項斷斷不行,況且他也從來沒正經(jīng)看過胡人武士是什么樣子,拿什么兵刃,一時情急生智,想起道曾前兩日才說起的須鴻來。
蕭齊聞言果然長身而起,眼中精光四射,尖著嗓子道:“紅發(fā)?那人多大,長什么樣子?”
小靳道:“嗯……這個,他們在內(nèi)室說話,我也沒瞧太清楚,只知道是個中年女人,那頭紅發(fā)煞是嚇人,我一開始見到,還以為是鬼呢。不過,聽老人家說,蠻子本來就是以前昆侖山中猿精脫了皮變的,長成這樣也不奇怪?!?/p>
蕭齊不聽他胡扯,有些神色不定地就地轉(zhuǎn)了幾個圈,自言自語道:“他這樣的小孩,不可能見過紅發(fā),應該沒有撒謊……難道真是她?”隨即又搖搖頭道:“不可能,都過去三十幾年了……喂,小兄弟,你說詳細一點,那紅發(fā)的人怎么來的,他又是怎樣認識道曾的?”
小靳道:“這個就不太清楚了。那一日我正在柴房劈柴,突然聽到山門口有馬蹄聲,還道來了香客,正準備出門去看。不料那本來一貫待在房中閉門不出的死禿驢這次跑得比我還快,早早就在門口站著了。過了一陣,上來三匹馬,馬上的人都穿著厚厚的麻衣,連腦袋口鼻都用布遮著,只留兩雙眼睛,活像犯了麻風。那死禿驢一見,恭敬地行了禮,迎他三人進來。
“這三個人穿得好似麻風病人,我剛想躲開,那禿驢像屁股上長了眼睛一樣,叫道‘小靳,滾過來牽馬!’我只好過去。走近了,先見到那馬鞍比尋常大了許多,前后墩子幾乎一般的高,我就狐疑--這是蠻子用的馬鞍啊?!?/p>
蕭齊聽得極為認真,到此刻突然問道:“小兄弟,為何就憑馬鞍就知道是胡人的?”
小靳道:“蠻子不象我們漢人,自古就在馬背上生活,走到哪里也就一個帳篷一袋馬奶,所以他們的馬鞍就非常講究,又寬又大,成天騎著也不累,而且兩邊一樣高,那是他們晚上拿來做枕頭用的。當然,您老人家世居江南,不知道也是應當應分的。”
蕭齊聽了點頭,不覺對小靳的話又多信了幾分。
小靳接著道:“當下這三人與禿驢一道進殿,我小靳就去牽馬,偶爾回頭一看,那三人中為首的突然掀開頭頂?shù)穆椴迹冻龌鹨话慵t的頭發(fā)。奶奶的,老子第一次見到,著實嚇了一跳。話說回來,既然蠻子是猿猴變的……哦,好,好,不扯遠了……后來禿驢又出來叫我提茶水進去。我提了茶壺走到門邊時,聽見里面的人正在爭論什么……”聲音故意放低。
蕭齊抬頭直勾勾地盯著他,急道:“爭論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