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喜翠能活到今天，一定樂意和我并排歪在搖椅上，看孔丘出洋相。子路的大孫子小豹，得他爺爺?shù)纳癫?，十足像個司令官?？浊饚缀跻呀?jīng)向他搖尾乞憐了，他才傲慢地點點頭，同意孔丘和他們一起玩捉迷藏。

顏回的小女兒麥心面朝墻角，一雙小胖手緊緊捂住眼睛，開始數(shù)數(shù)。這個小丫心實，從不偷看。小豹一聲令下，孩子們像受驚的羔羊一樣四下散開。子貢的小兒子花生，趴到了我的搖椅下?？浊饢|張西望，相中了院墻邊存雨防火用的大缸。他掀開缸蓋，費力跨進一條腿，騎在缸沿上，另一條腿，經(jīng)雙手連拉帶拽，才勉強騙進去。

花生第一個被麥心揪出來，我看他是故意的，好給麥心當狗腿子，幫她翻找別的人。這一點，當然也瞞不過小豹，所以，沒等被發(fā)現(xiàn)，小豹就跳出來，隔著院墻，大罵花生是內(nèi)奸?；ㄉ桓适救?，指責小豹躲到院墻外更是耍賴。兩個小家伙互相逼近，小豹指著花生的鼻尖罵：“叛徒！”花生一撥小豹的手指尖回罵：“賴皮！”他們開始磕拳，開始撞膀子。冉求的兒子草根趁機從柴垛縫里鉆出來，一陣風沖向墻角，高呼勝利。

麥心生氣了，小辮一甩，不玩了。小豹說：“不玩就不玩，俺們打瓦去?！焙⒆觽兒衾瓝沓鲈洪T，在小豹的調(diào)度下，劃界，找瓦，分伙?；ㄉ豢线^去，蹲在我的搖椅旁，袖著手，眼巴巴地望。我拍拍他的腦袋，說：“去吧，去玩?！彼@才挨挨蹭蹭地加入了戰(zhàn)團。瓦片飛落，濺起初春陽關(guān)道上細碎的黃塵。

陽光大好，暖著我的老寒腿。我縮在搖椅上，幾乎瞌睡過去。突然想起，孔丘還在缸里，不是睡著了？我起身走向墻邊，卻見缸蓋錯開，孔丘探出半顆腦袋，機警地四下張望，像一只在洞口打探的老鼠。可是，他看到的，卻是孩子們熱火朝天打瓦的場面。他的嘴一癟，居然哭出聲來：“他們怎么能不來找我呢？”我拍拍缸沿說：“誰讓你藏得這么好？”孔丘抽抽搭搭說：“他們根本，就是把我給忘了?！蔽艺f：“省省吧，你這副德行，要是喜翠見了，還不得笑死?！?/p>

這一年，孔丘和我已滿七十歲，我越來越像風干的蘿卜，他卻活成了一個老頑童。對此，他吹牛說是隨心所欲不逾矩。我心里暗笑，就算給你一個十八歲的姑娘，你也有心無力了，還有什么矩可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