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一夜輾轉(zhuǎn)反側(cè),王世襄想通了,不能自殺,絕對不能自殺,一旦真的死了,便會落下一個畏罪自殺的罪名,而自己,卻是一件虧心事也沒有做。若是僅僅因為如實反映情況便被判死罪,那豈不是蒙受了不白之冤,而自己去世后,誰又會為自己清洗罪名?因此,自殺萬萬使不得,一定要堅強地活下去。
王世襄始終相信,堅持實事求是、光明磊落是永遠顛撲不破的真理。因此,他對自己說:不論我受何種沖擊,甚至是無中生有的污蔑,我堅決要求自己堅強、堅強、再堅強,只要活得長,一定能笑到最后。
正是這一夜輾轉(zhuǎn)悟出來的道理,讓他在此后大大小小的歷次運動中,不管遭遇多么大的委屈和侮辱,總能夠有足夠的勇氣,樂觀活下去。
“三反”工作隊猖狂叫囂的死亡判決書一直沒有下來,王世襄就在東岳廟繼續(xù)備受煎熬。在那些“打虎英雄”的眼中,王世襄沒有貪污罪行那簡直是不可想象的。在短短幾年間,從國外運回來七批文物,多次往返平津地區(qū),還從東京運回善本書。這些原本是王世襄人生履歷中最為光輝的篇章,在這些“三反”工作隊的眼中,演變?yōu)榛鼗赜杏退畵啤⒋未斡泻锰幠玫呢澪坌袕?。王世襄百口莫辯,當(dāng)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了。
在《我在三反運動中的遭遇》一文中,王世襄感慨道:
有時也曾想過,我對故宮事業(yè)如此熱愛,愛到以身相許,全心全意做好工作,是有多種原因的,但一般人不可能理解,而需要向他解釋。諸如我熱愛文物、藝術(shù),愿把故宮這世界寶庫建成世界第一流博物院,這是偉大的事業(yè)……
而王世襄當(dāng)時的處境是,即便是苦口婆心地向他們解釋他對故宮博物院的熱愛,也抵不過那些工作人員先入為主的臆測。在這些工作隊人員的眼中,王世襄是一個大貪污犯,而且是一個口風(fēng)很嚴(yán)的貪污犯。于是,他們拿出自己的整人絕招,一天接一天地對王世襄進行殘酷轟炸。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他們想以王世襄為突破口,揪出更大的“老虎”馬衡。
當(dāng)時故宮博物院的很多人都受到?jīng)_擊,首當(dāng)其沖者當(dāng)屬故宮博物院院長馬衡。馬衡與故宮博物院可謂淵源深厚。馬衡(1881-1955), 浙江鄞縣一個世家子弟,幼承家學(xué)淵源,再加之自己刻苦好學(xué),年紀(jì)輕輕就被章太炎、吳稚暉等人推許為“金石大家”,曾經(jīng)擔(dān)任過西泠印社第二任社長,在金石篆刻方面頗有造詣。1920 年來北京,被聘為北大國學(xué)門導(dǎo)師。
馬衡與故宮結(jié)緣始于1924 年溥儀出宮那日。驅(qū)逐溥儀出宮的鹿鐘麟等人叫了一批專家到現(xiàn)場,審查末代皇帝帶出宮的文物,馬衡也在專家之列。馬衡對那些價值連城的服飾器物全部放行,但是碑拓被他留下來不少。
同一年,馬衡作為“清室善后委員會”成員進入故宮博物院工作,擔(dān)任古器物館副館長1933 年,馬衡開始擔(dān)任故宮博物院代院長,第二年正式成為院長。這一時期,他做了大量科學(xué)工作保護文物。在“九一八”事變后不久,馬衡意識到北京不是故宮文物久留之地,開始籌劃南遷工作。1933 年,日軍進入山海關(guān),故宮博物院理事會開始決定將文物分批運往上海。
當(dāng)時有很多人反對文物南遷,比如曾任民國財政部長的周肇祥亦是攔阻文物南遷的主力。因此,不得已很多文物運輸工作在夜里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