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王世襄躊躇滿志,摩拳擦掌,準備在重慶開始文物研究工作,而從沒有過從業(yè)經(jīng)驗的他,對于秘書這個職位卻是一頭霧水。他心想,秘書,大概是要做各種各樣的事情吧,應該不止能看到自己預期的畫作,還可能有更多的文物方面的事務可以做。他暗自欣喜,但當問起具體的工作內(nèi)容時,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工作內(nèi)容并不是他所想要從事的。
由于是抗戰(zhàn)期間,故宮博物院已經(jīng)停止了大部分日常工作,以文物的安全保管為主,而南遷的重要目的也正在于此。馬衡先生委派給王世襄的秘書職位,正是圍繞這個主題來安排工作內(nèi)容,以日常雜事處理為主。
徘徊在冬日重慶的街頭,王世襄忽然感覺到南方的冬天是如此凄冷。他問自己,難道歷盡千難萬險來到重慶,就是為了抄抄寫寫做保管員嗎?不!他一定要找到和文物研究相關的工作。故宮博物院的這條路算是中斷了,王世襄決定再想他法。于是他去拜見了時任歷史語言研究所所長的傅斯年先生,希望能有機會進入歷史語言研究所工作。
當時的歷史語言研究所辦公地在長江上游離宜賓不遠的李莊,許多學術機構如中央博物院、同濟大學、營造學社、社會科學研究所等都在那里,很多著名學者都集中在這川南小鎮(zhèn),王世襄覺得到那里可以有更多請教學習的機會。
王世襄在這之前并沒有跟傅斯年先生打過交道,這讓他很苦惱。就在他發(fā)愁拜見無門時,他意外地遇到了梁思成先生。梁思成的父親梁啟超是王世襄叔祖王仁堪的門生,兩家算是世交,因此王世襄雖然只與梁思成見過幾面,但在偏遠的重慶相遇時,卻有一種他鄉(xiāng)遇故知之感。說起來,梁思成和王世襄可以算得上是忘年交,年長王世襄十幾歲的梁思成,既是王世襄的益友,更是他的良師。
王世襄向梁思成講述了自己謀職重慶的目的以及在故宮博物院遇到的阻礙。梁思成知道了王世襄的想法后,便很快安排王世襄去與傅斯年見面。有了梁思成的親自引薦,王世襄再一次鼓起了生活的希望,他想這次總應該能夠謀到個職位,卻沒想到迎接他的依然是一盆冷水。
“你是哪個學校畢業(yè)的?”
“燕京大學國文系本科及研究院。”
“燕京大學畢業(yè)的不配到史語所來?!雹?/p>
費盡周折得到的會面機會,就在三句話間結束了。傅斯年先生只開口說了兩句話,而王世襄也只來得及回答傅斯年的第一句提問,他想在史語所工作的愿望就這樣宣告結束了。燕京大學沒有請到王國維、陳寅恪那樣的國學大師,在傅先生的眼里,這樣的學校畢業(yè)出來的學生,是沒有資格來做國學研究的。對于傅斯年冷漠的態(tài)度,多年來王世襄一直耿耿于懷,他把這段蔑視的經(jīng)歷化作了前進的動力,激勵自己在學術上不斷前進。晚年后,王世襄對這段經(jīng)歷漸漸釋懷,他在《傅斯年先生的四句話》一文中對此事作了詳盡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