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丫就是故意的，扁他！”

……

夏日的黃昏，下山的太陽漸漸隱去一半，橙色的陽光透過深深淺淺的云層迸發(fā)出來，像蜜糖一般覆蓋著整片校園。天色并不暗，暑氣也沒有完全消退，晚風(fēng)吹過，拂過路兩旁的無精打采的垂柳，搖曳幾下轉(zhuǎn)瞬又歸為平靜。聶雙穿著咖啡色的系帶A字裙，只覺衣服貼在身上黏極了，恨不得馬上到家洗個熱水澡。

這樣想著，周淺易和他的球友們浩浩蕩蕩地走近。

他們的人太多，聶雙猶豫著是安靜地回避，還是跟周淺易打招呼。他身邊的男生發(fā)現(xiàn)了她，叫道：“哎，周淺易，你妹妹?！?/p>

她只好剎車站定。

“這就是你妹？”走在最前面的季橙穿著白色曼聯(lián)足球隊(duì)服，饒有興趣地盯著她看，“今天咱們嚇得半死的那個慫包，就是追她??？”

周淺易不以為意地努努嘴：“現(xiàn)在，你們知道我為什么揍他了吧？瞧他那熊樣，一巴掌拍不出一個屁來，敢追我妹！”

其他人跟著附和——

“早知道咱妹長這樣，昨天下午下手就應(yīng)該再重些?！?/p>

季橙越發(fā)放肆地走近她，剛剛還是踢球后的一臉疲態(tài)，此刻的他有些異樣的興奮。他一邊用袖子抹著濕漉漉的頭發(fā)一邊上下打量她，說：“就沖妹妹這大眼睛，我覺得，咱就應(yīng)該多踢那孫子兩腳。”

“就是就是?！?/p>

“就她？”周淺易拖過季橙的肩膀，伸手作勢扒他的眼睛，“你什么眼神?。縿e逗了，她也就黃毛丫頭一個，誰看得上她！這輩子能嫁出去就不錯了?！?/p>

“嘿嘿，也是，不及你的王美人啊……”

周淺易做了個“噓”的手勢，拿眼神不斷示意：“在我妹面前別說這個……”

男生們七嘴八舌的言語讓聶雙有些拘謹(jǐn)。正愣神，聽到周淺易吼：“聶雙，你干嗎呢？這都幾點(diǎn)了，還不趕緊回家！”

她慌里慌張地騎上單車，嘴里應(yīng)著：“知道了，就回。”

聽到有男生在身后調(diào)侃：“聶雙？嘿嘿，你妹妹的名字真奇怪，為什么不和你一樣姓周？這到底是不是你親生妹妹啊，別是你的情妹妹?！?/p>

“滾你丫的?！?/p>

“哈哈……”

男生們的起哄聲逐漸遠(yuǎn)去。聶雙騎著自行車往家趕，不知道為什么，內(nèi)心突然涌起一股強(qiáng)烈的失落感。

印象中，那是自己第一次那么慌亂地站在一群異性當(dāng)中，被他們?nèi)绱思械刈⒁夂痛蛄?。所有她對異性的好奇、敏感、關(guān)注、期待、渴望、挑逗，甚至是勾引……剎那間會聚在體內(nèi)的某一處，青春期的懵懂莽撞和躍躍欲試推動它們到達(dá)頂點(diǎn)，它們想要從她的體內(nèi)破殼而出，它們是她再也無法隱藏、無法壓抑和無法控制的欲望。她甚至可以聽到它們在空氣中碰撞時發(fā)出的噼里啪啦的聲音。

這或許就是傳說中的“身體內(nèi)的荷爾蒙”產(chǎn)生了一系列劇烈的反應(yīng)？

可是，在那樣一個關(guān)鍵時刻，聶雙覺得自己表現(xiàn)得就像是一只傻鳥。呆板地站立著，明明內(nèi)心有著無限的期待和渴望，想要抬頭看看誰，想要被其中的某一位關(guān)注、吸引甚至是迷戀。心臟怦怦地跳動著，慌得怕被誰看出，怕被他們看出后，取笑自己。于是只好暗暗低著頭，緊張得只曉得雙手用力地抓著單車的扶手。

一定傻透了。

她懊惱極了。

——尤其，那是她和季橙的第一次見面啊。

那天晚上周淺易很晚才回來。聶雙關(guān)掉臺燈剛躺在被窩里，他嘭嘭敲門，又怕睡在樓上的爸媽聽到，小聲叫著：“聶雙，聶雙，你睡了嗎？”

開了門，他嘿嘿笑著，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牛皮紙信封遞給她，“這好歹算是你生命中的第一份情書，雖然我把那小子狠狠揍了一頓，但我想，還是應(yīng)該把它拿給你。”他沖她眨眨眼，冷不丁又拍下她的頭，“還給你是還給你，但你絕對不能一點(diǎn)品位都沒有，看上他。”

聶雙隱隱約約知道了“軟蛋”的事情，不禁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一面關(guān)門，一面嘴里應(yīng)付他：“知道了，知道了?！?/p>

他用手頂住門，額頭和肩膀靠在門框上：“那個，還有一件事?！?/p>

“什么？快說，我要睡了?！?/p>

“蔣小光……”

“嗯?！彼騻€哈欠，有些不耐煩，“他怎么了？”

“他要我跟你說，他喜歡你?！?/p>

“……”

“好了，我去睡了?！敝軠\易說完，兔子般溜進(jìn)房內(nèi)，“嗒”的一聲帶上門，留下聶雙與珠光白的黃花松木質(zhì)門兩兩相對。

她有一陣愣神，重新爬到床上，關(guān)掉臺燈。

周淺易的房間還亮著燈，有些許光亮透過臥室的毛玻璃探進(jìn)來。隔著房門，她聽到周淺易歡快地吹著口哨，大概過了兩分鐘又關(guān)燈，連帶著她的房間，一起陷入濃重的、漆黑的伸手不見五指的夜里。

這個沉沉的叫人無法入睡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