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件奇聞,則出現(xiàn)在徐知誥鎮(zhèn)守的金陵城里。一個深夜,人們在夢鄉(xiāng)中忽然被一陣急促的鐘聲驚醒,于是紛紛涌向街頭,探聽緣由。徐知誥派兵把撞鐘的人抓來親自審問。原來,是一個老和尚在半夜里忽然得了一首好詩,高興得手舞足蹈,情不自禁地撞鐘來宣泄情緒。這首詩是:
徐徐東海出,漸漸入天衢。此夕一輪滿,清光何處無?
大意是說一輪明月從東海升起,逐漸進入天空,光照大地,無處不在。如果我們把它與前面提到的當(dāng)時民間對“東海鯉魚飛上天”的解釋聯(lián)系起來,則可以看到,這二者其實是多么的相似了。因此,徐知誥不但沒有處罰老和尚,反而重賞了他,將他放了。
這些奇聞在我們今天的人看來,自然不會相信其中會有什么神秘的啟示,但在迷信天命的古代社會里,經(jīng)過這樣一解釋,其威力卻是非同小可,再加上徐知誥的政績確實也非常出色,因此民心便逐漸歸向了他。而無兵無權(quán)又缺乏群眾基礎(chǔ)的吳王楊溥自然不會有別的選擇。于是不費一兵一卒,徐知誥在他的知天命之年登上了帝位,建立了南唐,并在登基后的第三年(公元939年)恢復(fù)了李姓,改名李昪,自稱是李唐王朝的后人。
李昪做皇帝以后,在繼承人的選擇上也曾經(jīng)舉棋不定。雖然李璟是嫡長子,按資歷應(yīng)該是他,但是治國的才能卻實在讓李昪不放心。就在這時,一個奇怪的夢讓李昪下了決心。有一天,他在升元殿午睡,夢見一條金龍騰云駕霧從天而降,繞過升元殿前西邊的立柱,頭部嘩地一下頂破窗子,向殿內(nèi)東張西望。李昪驚醒之后,立即派侍衛(wèi)前去察看。侍衛(wèi)回報說,大皇子李璟正靠著升元殿前西邊的立柱,聚精會神地張望著雕梁畫棟呢。李昪心想,這難道是天意要我將皇位傳給他嗎?天命不可違?。【瓦@樣,李璟才成了南唐的第二任皇帝。
這個李璟也同樣是個神秘主義者,并且這一點恰恰就反映在弘冀身上。當(dāng)時有首民謠說:
有一真人在冀川,開口張弓向左邊,子子孫孫萬萬年。
“真人”的意思有多種解釋,其中一種是指統(tǒng)一天下的真命天子。李璟想要這個“真人”應(yīng)在自己的大兒子身上,于是就給他取名“弘冀”。“冀”就是“冀川”,“弘”字拆開,正好是左邊一個“弓”,右邊一個沒封閉的“口”字。
從以上幾個事例,我們可以看到,神秘主義在南唐李氏家族中是相當(dāng)有市場的,因此,如果家中有這么一個據(jù)說是帝王之相的人在身邊,弘冀能不恐慌,能不耿耿于懷,能不將他看成是威脅自己皇位的潛在對手嗎?所以,在李煜的青少年時期,哥哥弘冀對他的“蔭育”,和父親李璟恰好相反。李璟給了他一片晴朗的天空;而弘冀,卻是一片烏云,在李煜的心中投下了不祥的陰影。
按照弘冀敢作敢為的性格,他當(dāng)時應(yīng)該是對李煜采取過某些行動的,但是,史書上沒有記載,我們也只能這么猜猜而已了。不過,史書上對李煜的反應(yīng)卻記得很清楚:
文獻太子惡其有奇表,從嘉避禍,惟覃思經(jīng)籍。(陸游《南唐書》卷三)
“文獻太子”是弘冀后來的謚號,“從嘉”是李煜沒做皇帝前的名字?!氨艿湣?,說明聰明敏感的李煜早早就感受到了來自兄長的特別目光,而他所采取的應(yīng)付方法,和舜非常相似,就是退讓和逃避。退到哪里去呢?“惟覃思經(jīng)籍”,“覃”是專一的意思,就是說他一頭扎進故紙堆,跟書籍談起戀愛,走到書籍的圍城里,走到他的文學(xué)藝術(shù)世界里去了。他用書籍把自己與現(xiàn)實隔離開來,在皇宮這個名利場的中心,過起了“隱士”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