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他忍不住地再次坐到了姜青身邊的長沙發(fā)扶手上,先是關(guān)掉了手機,然后神情專注地開始對姜青滔滔不絕了:
你很美,不要怪我這么看著你。請你別以為我是渴酒喝多了。的確,我是喝了些酒。但是,這不是主要的。知道嗎?不要怪我話多。你的話就是多。而且,顯得那么虛。其實,不是這樣的,真的,不是這樣的。一切的原因,就是你長得太美。不對。這樣說不好。是你給我的感覺太好了。我沒有辦法說得更多。你已經(jīng)說得更多了。是是??墒牵皇俏业腻e。因為,你所有的感覺讓我沒有辦法不激動。你可能不知道一個像我這樣的男人的激動意味著什么。你真的不知道。
姜青認(rèn)為男人贊美女人有三種。第一種是明明說真話,聽著卻假。一種是明明說著假話,聽著也假。一種是明明說著假話,卻聽著像真的。姜青說馮石是第三種人。但是,馮石用了感動這個詞分明也感動了姜青。在姜青那個時代,真正缺少的東西除了最重要的金錢以外,還有純凈的空氣,水,汽油,當(dāng)然——那個時代也缺少的是感動。是那種讓心中產(chǎn)生無限鄉(xiāng)愁的感動。
姜青被感動了。在那個晚上。
但是這種感動還并不足以鼓勵她跟馮石這樣的人上床。應(yīng)該說姜青是一個清醒的女孩兒,她分析男人時,有一種淡定和從容,她了解自己,也了解世界。但是,姜青畢竟是一個女孩兒,她聽著馮石的贊美,竟然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些濕了。以后,這句話終于成了她與馮石的口頭語:真是羞恥,它總是濕的。馮石就會趁機說:你是說你嗎?
5
那天沒有那么露骨,那天是一個含蓄的日子。那天是四月吧?艾略特說四月是死亡的季節(jié),他顯然錯了,不過也許艾略特說的是五月,而不是四月,那就對了。四月的一切都充滿成長,很多讓人感動的事情才剛剛開始。
侍者小伙子走到了馮石身邊,說,馮總,您是馮石總裁嗎?外邊有個高先生找您,他讓我給您一張條子。
馮石接過紙條,上邊寫著馮總栽。是栽跟頭的栽。他的司機小高把總裁寫成總栽了。馮總栽,你說的一點已經(jīng)到了,我要把車開到門口來嗎?馮石邊看,邊把紙條遞給姜青,笑起來,說:看我的司機都想把我方死呢。
姜青一看,也忍不住地笑起來。
馮石說總裁變成總栽,鳳凰變成烏鴉,女孩兒變成妓女,美國變成中國,北京變成烏魯木齊。
姜青只是笑,沒有說話。
馮石問她:你迷信嗎?
姜青搖頭,說:不過,我相信星座。
馮石說:你相信咒語嗎?
姜青說:你相信什么咒語?
馮石說:福布斯也是咒語,只要是上了福布斯的,過不了多久就得完蛋。
姜青笑了,說:馮總栽。你剛才說過,第一個報到的政協(xié)委員也是咒語。
6
終于到了酒吧必須關(guān)門的時候了,馮石的激情還沒有過去,他的語言像是萊茵河一樣浩瀚,也許是美國的密西西比河吧。為了繼續(xù)跟姜青多呆一會兒,馮石提出來要送姜青。
姜青答應(yīng)了,她坐在了馮石的車上。
馮石與姜青并排坐在后邊,他一直沒有理會司機小高,因為他想起了咒語。
車內(nèi)沉默,馮石不說話,氣氛有些壓抑。姜青坐在馮石的車?yán)铮谷挥行┎蛔栽诹?。姜青不承認(rèn)是因為這車的豪華,她說她不再乎這些豪華的事情。她說她只在乎馮石。馮石說,可是離開了錢,我馮石還是馮石嗎?
車靜靜地走在北京的夜色里,路邊的燈光很暗,幾乎沒有行人了。這車的底盤很重,偶然過個坎,一點也不顛簸,有些像是船行走在海上。太安靜了,車內(nèi)能聽見每個人的呼吸聲。這甚至讓馮石都不自在起來,就好像他坐在了別人的車上。
這時,姜青的手機突然響起來。姜青看了一下自己的電話,顯得有些猶豫,接與不接讓她有些不安。終于她還是接聽了。她說:HELLO。
然后,姜青用英語跟電話中的男人說著。
馮石在一邊聽,他聽不太懂英語,他的英語能力有限,但是姜青的態(tài)度讓他感覺到這個男人與她的關(guān)系不同。他從她的話里,能聽到 nfatuation, Fidelity, Candy之類的詞語,甚至于還聽到了The Chemical Feeling 這樣的句子。
姜青很快地打完了電話,柔和地對那個男人說了再見。
當(dāng)她放下電話后,馮石說:外國男人的聲音就是好聽。姜青沒有吭氣。馮石又說:外國男人的聲音就是好聽,連我都喜歡他們。
姜青勉強笑了,還是沒有說什么。
馮石說:如果我們男人當(dāng)著另外的女人給一個女人打電話,我們會緊張,可是我發(fā)現(xiàn)女人不是這樣,她們就不緊張,你說這是為什么?
姜青沉默著,突然說:其實我剛才真的很緊張。
馮石聽姜青這么說,心里突然又高興起來。他覺得這個晚上是一個有意義的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