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亨利·羅賓遜,是一名郵遞員,聯(lián)邦政府的公務員,一九四七年起就干這份工作了。除了戰(zhàn)時在軍隊待過的三年外,我這輩子都住在西部。我離婚已經(jīng)二十年了,有兩個孩子,也幾乎有二十年沒見著了。我不是個玩世不恭的人,依我看,也不是個很嚴肅的人。我的看法是現(xiàn)在的男人在這兩個方面都得具備一點。我還相信工作的價值——越辛苦越好。不工作的人有太多的時間來沉溺于自己和自己的煩惱之中。
我確信,住在這兒的這個年輕人的部分麻煩是——他不工作。不過我認為她也有責任,那個女人,她縱容了他。
垮掉的一代,我猜你們見了他們準會這樣叫。那男的下巴上長著向外支棱著的褐色胡須,看上去像是急需坐下來好好吃頓正餐,再抽上根雪茄。那女的挺迷人,一頭長長的黑發(fā),容貌姣好,這是實話實說。不過記住我說的,她可不是個賢妻良母。她是個畫家。那年輕人,我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可能也是這一行吧。他們兩個人都不工作,但他們付得起房租,勉強過著日子——至少在那個夏天是這樣的。
我第一次見到他們,是在一個星期六的上午,大約在十一點到十一點一刻之間。我已經(jīng)跑完我那條線路的三分之二,轉(zhuǎn)到他們那一片時,我發(fā)現(xiàn)一輛五六年的福特轎車在院子里停著,后面是一輛敞著門的大郵貨UHaul是美國專門出租搬家車輛的公司,它出租帶車廂的卡車和拖車。這里音譯成“郵貨”。拖車。松樹街上只有三家住戶,他們是最后一戶,另外還有默契森一家——他們來阿卡塔快一年了,格蘭特一家——他們住這兒約有兩年了。默契森在辛普森·瑞德伍德公司工作,吉恩·格蘭特是鄧尼餐館的早班廚師。這兩棟房子,往前一點是塊空地,最里頭就是曾屬于科爾的那棟房子。
那年輕人已從車里出來,站在拖車的后面。女人正打開車子的前門走出來,嘴上叼著煙,穿一條緊身白色牛仔褲和一件男式白汗衫。她看見我后就停了下來,站在那兒看著我從便道上走過來。我走到他們信箱跟前時放慢了腳步,朝她點了點頭。
“都收拾妥當了?”我問。
“得花點時間,”她說,一邊抽著煙一邊把額前的一縷頭發(fā)撩開。
“很好,”我說,“歡迎你們來阿卡塔?!?/p>
說完這話,我感到有些窘迫。不知道為什么,在和這女人僅有的幾次相逢里,我發(fā)現(xiàn)自己每次都很窘迫。這也是我從一開始就對她有點反感的原因之一。
她沖我淡淡一笑,我正要離開時,那年輕人——他叫馬斯頓——手里抱著一個裝著玩具的大紙箱,從拖車后面走了過來?,F(xiàn)在,阿卡塔已不是個小鎮(zhèn)了,但也不是什么大城市,盡管我想你可能得說它更接近于小鎮(zhèn)。但不管怎么說,阿卡塔不是世界的末端,住在這兒的大多數(shù)人不是在鋸木場干活,就是和漁業(yè)打交道,再不然就是在市區(qū)的某家商店里工作。這兒的人看不慣留胡子的男人,或換句話說——不上班的男人。
“你好,”我說。他把紙箱子放在前擋泥板上后,我伸出了手?!拔医泻嗬ち_賓遜。你們剛到這里嗎?”
“昨天下午,”他說。
“這趟跑的!從舊金山到這兒就花了十四個小時,”那女人在門廊那兒說道?!袄禽v該死的拖車?!?/p>
“夠嗆,真夠嗆,”我邊說邊搖頭?!芭f金山?我剛?cè)チ颂伺f金山。讓我想想,是去年四月還是三月的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