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從半夜開始流淌,直到天明也沒有停下。
第二天早上趙子明和梁楚韻去探視的時候,他們意外地發(fā)現(xiàn),陳秋石的枕頭已經(jīng)被浸透了。
陳秋石大睜著眼睛在看他們。
趙子明說,老陳,你醒了,把我們嚇壞了。
陳秋石從床上坐起來說,我怎么啦,我為什么躺在這里?
趙子明說,你犯病了,羊角風(fēng)犯了。
陳秋石一骨碌跳下床說,胡說,你才犯羊角風(fēng)了!我清醒得很,我什么病也沒有。我要回去,我要回到我的部隊去。
梁楚韻說,首長,都怪我,那一棒子杵得太用力了,把首長打倒了。
陳秋石看著梁楚韻,看了很久,突然咧嘴笑了。哦,我想起來了,我們在一起排戲,《三打穆家寨》,你演穆桂英。
梁楚韻赧然一笑說,是這樣的。
陳秋石怔怔地看著外面正在彌漫的朝霞,突然打了一個噴嚏,揉揉鼻子說,啊,我還想起來了,楊宗保亂彈琴,我更是亂彈琴。我不能再跟你們一起演戲了,我要回部隊了。說著,就動手整理自己的東西,把臉盆和牙粉都裝在公文包里,并且從床上拎起了軍裝。
趙子明說,老陳,你等等,你住院是成旅長安排的,你不能說走就走。
陳秋石說,笑話,我沒有病,為什么還要在醫(yī)院里住著?要住你住,我是不住了。一邊說一邊裝他的東西。
趙子明見這伙計又不講理了,怕他鬧出亂子,背著陳秋石遞個眼色給梁楚韻,梁楚韻搞不明白,兩個人鬼鬼祟祟比劃了半天,陳秋石猛抬頭問,你們搞什么鬼?
趙子明說,穆家寨還沒有攻打下來,先鋒楊宗保就想逃之夭夭,我們在商量要不要搬佘老太君領(lǐng)兵親征。
陳秋石停住手,看著趙子明發(fā)了一會兒愣,突然笑了,苦笑,說,老趙,你們真的以為我病了?不錯,我是病了,可我現(xiàn)在好了,我現(xiàn)在比任何時候都清醒。讓我回部隊吧!
正說著話,門口暗了一下,人還沒進(jìn)來,話就落在房間里。原來是成城來了,成旅長扎著綁腿,腰間挎著小手槍,黑紅的臉上掛著汗珠,腦門上還冒著熱氣,看樣子剛從操練場上下來。成旅長說,陳秋石,你說你的病好了?那我問你,你知道你犯的是什么病嗎?
陳秋石立正,敬禮,規(guī)規(guī)矩矩,一點兒也不含糊。禮畢,陳秋石放下手臂說,報告旅長,我患的是間歇性憂郁癥,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了。
成旅長說,你的病好沒好,不是你說了算的,要聽醫(yī)生的。你怎么能自己給自己診斷呢?
陳秋石說,旅長,我確實好了。我昨天夜里發(fā)了一場高燒,醒來后腦子異常清醒。這兩年我半是明白半糊涂,給部隊帶來很多麻煩。下半夜我前前后后都回憶起來了,從漳河峪戰(zhàn)斗開始,我就有點精神失常,后來還發(fā)生了跟袁春梅的不愉快……
成旅長不動聲色地看著陳秋石,見陳秋石說到這里停住了,心想,看來這伙計確實醒過來了,知道什么能說什么不能說了,不像以往東一榔頭西一棒子了??磥硎莻€好兆頭。成旅長說,嗯,聽你這么一說,還真像病好了。
陳秋石說,報告旅長,我什么都記得。漳河峪戰(zhàn)斗之后,我當(dāng)了副團(tuán)長兼參謀長,給抗大分校和部隊講戰(zhàn)術(shù)課,旅長讓我研究戰(zhàn)例,嵩山阻擊戰(zhàn)那次,你讓我指揮,又把趙子明派到我身邊,就是怕我犯病誤事,后來你又讓加拿大醫(yī)生諾爾曼給我看病,這些都是事實吧?哪年哪月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我全都記得一清二楚,你說我的病是不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