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先生致趙黛莉第六封信,信封上留下3枚完好郵票,內容相對較短。此信距上信隔了數月,已經跨入了1937年——
黛莉:
信收到,知道你過得還好,甚慰。關于《春》是一封短信,被一個朋友抄去發(fā)表的。你若為它訂□□年的《青年界》,你就上當了?!洞骸方衲炅驴稍陂_明書店出版。
《文季》被禁,你的訂報費不知良友公司退還你沒有?三月中□□文化生活社將出《文叢》月刊,由靳以□□編輯,輯成你可以訂閱,每期字數大概和“作家”差不多。第一期有我□□關于《家》的長文,但以后幾個月內,我想不會在那上面發(fā)表文章了。因為寫完《春》后我就要到南方去旅行。
你要的書不久可寄上。
有位名蟲蝕君,是你的朋友,他寫信給我,但我找不著他的地址了,所以沒法回信。請你代我問候他,并說:關于寫文章的事情我知道得太少。各書店都有怎樣作文及小說文章作法一類的書出版。我沒有看過,我想對于他也許是有用的。關于我寫文章,沒有秘訣,我只知道多體驗生活,多讀歐洲大家的作品,多寫。
祝好
金 二月十五日
讀過此信,我想起文學評論家王暉先生的一個觀點,即在我們的歷史書寫中,要同時重視時代更迭的“大歷史”之下——民間百姓日常生活的“小歷史”,也就是微觀個人“毛茸茸”的具體歷史生活。據此反觀這封信,也就增添了趣味。你看,一個朋友抄去巴金關于《春》的短信,發(fā)表于《青年界》,山西趙黛莉便可能誤訂此刊,也就“上當”了;信中《文季》被禁一語,應指巴、靳主編的《文季月刊》在出版七期之后,于1937年初被當局查封之事,于是又會涉及著名的良友公司是否退還訂報費等問題;一個名叫蟲蝕的人,寫信向巴金討教作文法,卻因為巴金“找不著他的地址了,所以沒法回信”,故請黛莉轉告出一番話語,使我們再一次得知早在上世紀30年代,便有了“多體驗生活”這一說法。
信中顯見《春》還沒有寫完。巴金所說此著“今年六月可在開明書店出版”亦未實現?!洞骸返某霭婧鸵侥戏铰眯械挠媱?,都是第二年春季以后才得以實施的。由于有著《文季月刊》被禁和3月將出《文叢》等語,因而判斷這些信只能寫在兩事確曾發(fā)生的1937年。信寫在2月間,巴金住在上海拉都路一處寓所中,為前往廣西任教的馬宗融、羅淑夫婦照看著空蕩蕩的房子。
巴金先生這七封信,從始至終使用鋼筆書寫。仔細辨析筆痕,可認做同一支鋼筆書寫。及至到了2005年,巴金與世長辭,新華社配圖發(fā)布通稿,其中一圖即有此筆。下注:“這是一支巴金早期使用過的鋼筆,從這筆下流瀉出的文學精神,如今誰能傳承?”
這鋼筆,份量足夠重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