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畫署的畫法是腐朽的技巧,無法融入人的靈魂?!?/p>
“技巧和模式是繪畫的中心,沒有這些,只能是亂畫。只有理解模式,才能超越模式。只有懂得技巧,才能超越技巧。但是,你從來沒有真誠地面對模式和技巧,這是……”
潤福的眼睛濕潤了。他等著漲紅了臉的弘道繼續(xù)說下去。
“罪惡?!?/p>
潤福的心猛地一沉,仿佛巨石砸向心頭。
“可是就因為我,我哥哥成了卑賤的丹青匠?!?/p>
“你哥哥為了保護(hù)你的才華而放棄了一切。那天夜里永福來找我,說是他畫的那幅畫。我無法阻止。從那以后,我們成了同謀者。因為我們發(fā)現(xiàn)了別人未能發(fā)現(xiàn)的天才,作為代價,我們必須犯罪。因為我們的罪過,也許我們的時代可以誕生前無古人的偉大藝人……”
潤福聞到了隱隱的墨香,神情有些恍惚。
我究竟有什么才華,為什么永福寧愿拋棄自己的人生來保護(hù)我?
“把我留在這里,只有這個原因嗎?”
“還能有什么?”
聽了潤福唐突的問題,弘道的眼神動搖了。
弘道的心中光與影相遇的地方碰撞出了激烈的矛盾。這矛盾早在第一次見到春畫的瞬間就開始了。
看著那幅畫,弘道感覺寂滅已久的靈魂猛然蘇醒了。點、線、面恰到好處地發(fā)揮著各自的功能,形成了完美的結(jié)構(gòu),低垂的柳枝和高聳的孤木之間對比強烈,還有充滿整個畫面的緊張感都令人驚嘆。
禁忌的女人被安排在畫面中央,這也是難以想象的叛逆。一個單純的女人背影,卻比任何一幅精致的肖像畫更能深刻地表現(xiàn)愛與恨。生機勃勃的孤木和長長的圍墻把世界擴展到畫面之外的無限空間。
弘道下定決心,不管這個人是誰,一定要千方百計把他留在身邊。也許會深深地愛上這個人,甚至超過對世間女人的愛。也許會和他相處得最為親密,超出所有的知己好友。也許會和他發(fā)生最激烈的斗爭,超過所有的敵人。但是,他不想回避自己的命運。
“畫員考試早就統(tǒng)一了。每年都分為臨摹和繪畫,生徒們通常會選擇臨摹。因為繪畫首先要破題和構(gòu)圖,浪費時間,真正作畫的時間不多。你最好也選臨摹?!?/p>
“喜歡獨創(chuàng)的人不會這樣,這類題目對忠于模式的人更有利?!?/p>
陽光灑落在院子里,小鳥在茂盛的杏樹枝上啁啾而鳴。
“不管怎么樣,你必須成為畫員?!?/p>
激越的嗓音留在圖畫署,委婉地邀請對方和自己堂堂正正的角逐,不是以師父和弟子的身份,而是以畫員和畫員的身份。
如果是為了這些,潤福倒是覺得自己留下也無妨。他想留在這里,和弘道比試比試。
“你不相信我嗎?”
潤福的眼睛里光芒閃爍。那是充滿信念的目光,那是從不動搖的堅定目光。
曾幾何時,弘道也有過這樣的目光。但是很久以前,他已經(jīng)失去了這樣的目光。因此,弘道對潤福的目光既羨慕,又恐懼。
“我相信你的才華,只是很難相信畫員會議……”
弘道拿起桌子上的紙,緩緩遞給潤福。
畫上有兩只并肩前行的螃蟹,它們在撕咬一片生機勃勃的蘆葦葉。墨水的濃淡利落地勾勒出蟹殼的輪廓和蟹腳,不但充滿生機,而且最微妙的細(xì)節(jié)也毫發(fā)畢現(xiàn)。
蘆葦葉一筆勾成,沒有輪廓,中間只用細(xì)線畫出了細(xì)致的核心。雖然只是規(guī)模不大的小品,但是結(jié)構(gòu)無懈可擊,而且蓬勃的力量和細(xì)致的描繪形成了完美的結(jié)合。
弘道努力掩飾自己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