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柳杉站在市國土資源房屋管理局辦公大樓前。來見雷若洲肯定不是最好的辦法,卻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辦法。這里黑鴉鴉地坐滿了人。如果不是當街打出的一條黑布橫幅,會以為這是一群外地游客正在愜意地歇腳打尖。黑布橫幅上,白色油漆赫然寫著兩行大字:嚴正抗議拆遷補償標準滯后多年,強烈要求海川國房局為民作主。
喬柳杉進去時雷若洲正在接電話,聽得出是在說上訪人群。雷若洲皺著眉頭反復強調說那些人不會造成混亂,再三表示他不希望公安介入。電話里的聲音提高了,讓公安介入,這是市里鐘代書記的決定。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在想,要是喬書記的話,會不會做出這個決定?可實際情況是,尊敬的喬書記他正在昏迷不醒,喬書記就是再偉大這會兒也沒法做出任何決定!現(xiàn)在做決定的人是鐘代書記!
公安已經到了,正連勸帶拉地將上訪人員悉數弄進大巴。遇有不肯服從的,警察的動作就要激烈一些。拉拉扯扯中,一個中年女人被拉掉假發(fā),惹得她大呼小叫,什么都罵。那條黑布橫幅也跟著退場,被警察三下兩下拽下來,卷成一團扔進跟隨其后的城市清潔車。只一眨眼的功夫那里就都空了,似乎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喬柳杉問雷若洲,會把那些人怎么辦,雷若洲說倒也不會把他們怎么樣,但這事弄得很不合適,他們又沒做什么,如果訴訟途徑暢通,他們也不致于非要來這里抗議靜坐。喬柳杉奇怪了,他們是在向你雷局長抗議,怎么你倒向著他們說話?雷若洲搖頭,他們要抗議自有他們該抗議的理由。"嚴正抗議拆遷補償指導價滯后多年,強烈要求海川國房局為民作主",人家這條幅說得沒錯。我們的拆遷補償指導價四年多了都沒更新,海川的房價卻在一年年地往上漲,這是什么?這等于是在公然盤剝拆遷戶的利益,難怪老百姓罵我這個國房局長是個"拆房"局長。
喬柳杉看出點名堂,說我似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拆遷補償指導價遲遲得不到更新,責任不在你,而在于你遇到的來自內部的阻力。按照動力學原理,當一個物體的內部阻力過大,就需要一個來自外部的推動力予以均衡。剛才那些上訪者,他們就是你雷局長需要借助的一種外部推動力。
雷若洲矢口否認,說拆遷補償指導價的更新又不是我一個局的事情,我就是想推動也沒必要借助外力。喬柳杉說不對,不然你不會這么一副沮喪相。你本想借那些上訪者做你的文章,但是有人不讓你做你那篇文章。雷若洲拉下臉來,我不懂你在說些什么。喬柳杉笑一笑說,你懂的,你很懂。你知道一個官場法則,事情再大都不怕,怕就怕有人因此鬧事并有媒體的介入。有人怕了,事情就會被重視起來。雷若洲的臉色更難看了,你突然跑了來,就為了要和我討論這事嗎?
喬柳杉說,剛才電話里的人提到了我父親,我很想知道,我父親是你的阻力還是你的推動力?要是那個拆遷補償指導價四年多了都沒更新,那他這個市委書記早干什么去了?
雷若洲說你不懂,這是一場博弈,各方力量的博弈,博弈是需要時間作成本的。更何況這個問題關系到利益分配,直接牽涉到大筆大筆的錢財。喬柳杉說,會不會有人為了大筆大筆的錢財而從他們的濃湯里分給我父親一勺?雷若洲盯著她,你不是第一次問我這種問題了,到底是為了什么?喬柳杉迎視著他的目光,因為我在家里發(fā)現(xiàn)了一些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