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書記喬亞卿出車禍的消息還是無可避免地傳了出去。
說來也是。喬書記這么長時間沒在電視上露面,也沒聽到有關(guān)喬書記的任何消息,這種反常現(xiàn)象早就讓海川的普通百姓們議論紛紛了。一座城市的最高長官很像是立在城頭的一面大旗,即使它的存在跟自己的生活沒有多大關(guān)系,人們還是習(xí)慣于早早晚晚地抬眼就能看到它立在那里。如果有一天看不見它了,而且是持續(xù)多日地看不見,自然就要打聽,就要議論,就要按照自己的思路妄加猜測。老百姓才不管這猜測應(yīng)該不應(yīng)該呢。這時的猜測通常都是往壞的方面走,什么被雙規(guī)了,被政敵殺死了,跟小蜜親熱犯心臟病死了,還有喝酒喝死了,卷款潛逃出境了,等等等等。官員生活中被人不齒的那些爛事,就都成了街頭巷尾的猜測素材。正因為此,官員們通常都不會在公眾面前消失太久,這就是為什么那些本不重要的活動總會請到重要人物出席的深層原因。官員們絕不是在貪圖那筆出場費。出場費不過是打兔子割草捎帶著的。包括上電視。普通人以為那是官員們喜歡作秀,喜歡出風頭。普通人不懂,那不過是官員們在借機自我保護,在巧妙發(fā)表宣言,是要借那小小不然的電視屏幕表明,自己正在政壇上大路朝天走得歡著呢。
比較起來,海川人對市委書記喬亞卿消失多日的議論要平和得多,沒有那些烏七八糟的內(nèi)容。事后有記者分析說,這都是因為海川人太厚道。海川人的厚道聞名天下,一個流傳很廣的說法就是--這人厚道得就跟海川人似的。
厚道的海川人一經(jīng)得知喬書記出車禍的消息,紛紛涌向了市醫(yī)院。ICU病房外出現(xiàn)了許多探視者。醫(yī)生護士不許他們進去,說是不能影響喬書記治療,他們就老老實實地佇立在門外,只要是近距離地接近了病床上的喬書記就成。探視者送來的鮮花擺滿了ICU外的長廊兩側(cè)。
對市委書記喬亞卿的探視很快成了個事件,新上任的代理書記鐘春軻專門召開市委常委會研究如何應(yīng)對。鐘代書記的話說得很重,他說此事若是處理不當,既會影響到醫(yī)院對喬書記的治療,也會傷害到群眾對喬書記的深厚感情。連省委書記都專門為此打來電話,要海川市委認真對待群眾探視問題。省委書記語重心長地說,這些年來我們的干群關(guān)系沒有從前那么緊密了,群眾與干部特別是領(lǐng)導(dǎo)干部之間隔了一層皮,弄得干群雙方都舒服不起來。有人把其中的原因歸結(jié)于時代變了,也有人歸結(jié)于是商品經(jīng)濟鬧得,總之都是在外部找原因。這些同志應(yīng)該好好想一想,為什么喬亞卿同志跟群眾之間就沒有隔著那層皮?一個市委書記出了車禍不是件小事情,能被普通老百姓惦記著他的生命危安,就更不是一件小事情!希望大家好好惦一惦這其中的份量!
鐘代書記將省委書記這番話寫成工作簡報下發(fā),要求全市干部特別是領(lǐng)導(dǎo)干部,好好花些心思領(lǐng)悟省委書記的言中深意,認真反思一下我們今天的干群關(guān)系到底在哪兒出了問題。考慮到群眾探望喬書記時的特定心情,在鐘代書記的特別安排下,增加了讓喬柳杉出面的環(huán)節(jié)。鐘代書記說,讓喬書記的女兒代表喬書記出面接待前來探視的市民群眾,當會讓探視者從心理上感到自己的慰問之意貼近了喬書記本人。于是一到探視時間,喬柳杉便按時站在ICU外的長廊上,不斷地和人握手,彼此都飽含眼淚。他們看上去個個都像是有話要對她單獨說。這些人中有沒有人能告訴她家中那堆錢的秘密?她看著這些老人和這些穿戴普通的人,看不出他們中間會有什么闊佬,或是能和闊佬扯上關(guān)系的。
探視的人流連綿不絕,喬柳杉握手握到手腕發(fā)軟,胳膊也又酸又漲。回到市委大院時天已完全黑透。一個男人站在她家院門前。是方國風!她知道她該緊閉雙唇冷冷地瞪著他,可她卻在大張著嘴巴,如同看見了一個突然出現(xiàn)的親友。這個曾經(jīng)傷透她心的人又在甜言蜜語了,瞧我給你帶來了什么!NO.1Peabeppy!全世界都沒多少人能喝到它,而我很想和你,我最好的朋友一起品嘗,請問可以嗎?
不可以!但她說出口的卻是,好吧,請進。他對她家的臺階和門檻仍然熟悉,知道在什么地方該抬多高的腳,該邁多大的步幅。上一次他們兩人的腳步聲在這門廳里一同起起落落,已經(jīng)是五年前的舊事了。那時他們在這小院里開心地笑,她甚至都要跟他訂婚了!
方國風邊研磨咖啡邊說著他的藍山之行,最后總結(jié)說,看來聞名全世界的藍山咖啡,其實就是一代又一代的牙馬加女人用青春和生命延續(xù)著的一種牙馬加文化。當我意識到這一點,我想到了你,我生命中的女人。要說有什么人讓我和這個世界息息相通,這個人就是你喬柳杉!喬柳杉夸張地笑,你該不會是說,你這五年一直在想念我吧?方國風一臉的認真相,是的,我就是一直在想念你。
他們之間一陣沉默,只有藍山咖啡在默默表達著它的無與倫比。后來,他在她身邊坐下來。她以為他會拉起她的手,但是他沒有。不知過了多久,方國風開口說道,時間不早了,我該回賓館了。他穿著長風衣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對面小山坡后面。他穿的是一件米色"倫敦屋"。老天,那是多年前她送他的生日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