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點的藍山咖啡送上來了??|縷醇香釀出一種虛幻的美妙。在這醇香中,生活暫時步履輕松。要是姚西月對父親有所了解,她會不會知道那堆錢來自何處?喬柳杉抬頭望著她的兒時好友,你對我父親了解多少?我的意思是,海川人是怎么看待他這位市委書記的?
照姚西月的說法,市委書記在一市之內掌管著最高權利,當中國的市場經濟如巨石一般滾動而來,這個最高權利就被看成是當?shù)亟洕母軛U,誰都想讓這杠桿為自己而撬動。就拿土地市場來說,任何一個開發(fā)商想要取得土地使用權,都繞不開審批這一關,即使就是公開拍賣的地塊也是如此。因而老百姓說你父親有一根金手指,這根金手指指向哪里,哪里就會土地生金。當權力集中在一個人手中,這個人就成了眾矢之的,什么糖衣炮彈,什么財色利誘,什么謠言誹謗,就都來了。如果這個人不能同流合污,那他就只能是粉身碎骨,至少會是身心俱損。
喬柳杉注意地看著姚西月,那么我父親是同流合污,還是粉身碎骨?姚西月說都不是,他絕對不會讓別人操縱他,不管是用金錢還是用權力。相反,他洞察一切,有如最高明的外科醫(yī)生,無論面對什么樣的病體,他手中那把手術刀永遠都是游刃有余。
第二天,喬柳杉走進市醫(yī)院時正值交接班,醫(yī)護人員間的話語往來匯成一股股氣流在各個樓層間回蕩,昭示著生命與死亡又開始了新一天里的大角力。有個男人正站在她父親的病床前。羅醫(yī)生介紹說,這位國土資源房屋管理局的雷局長每天都來探望喬書記,回回都是這樣長時間注視著喬書記的臉。喬書記對他有知遇之恩。喬柳杉不由地想,家中的那堆錢不可能自己飛進市委書記家中,需要有個心腹從中幫忙,至少要有人幫著市委書記搬動那些箱子。那人會是這位雷局長嗎?
雷若洲告訴喬柳杉,作為一名掌管全市各項工作的市委書記,你父親對我們國土資源房屋管理局的關注相當?shù)囟?。局里的許多工作他都親自過問,必要時還會拉上我去做微服私訪。他是一個相當盡責的領導干部。
喬柳杉探究地望著他,據(jù)我所知,您是他的人。雷若洲沉吟一下說,沒有喬書記,我不會有今天,但那絕不是骯臟的官場交易,不過是因為有個人在一個重要場合里做到了盡職盡責,從而受到了一位正直官員的賞識,僅此而已。我要說,能被你父親賞識,是我的榮耀。
喬柳杉全神傾聽著她父親與雷若洲第一次相識的故事。那是一場堪稱城市危機的突發(fā)事件,導火索來自海川西郊的一個野樓盤,那事鬧出的大動靜在許多年里都是海川乃至全省人民津津樂道的談資。
此時他們已經走出市醫(yī)院,來到大街上。喬柳杉細細打量面前一片被雷若洲稱做公租房的住宅樓,覺得很像是新加坡的"組屋"--都是沒有圍墻,都是擁有大片綠地,都是處在交通方便地段,也都是不乏商業(yè)配套設施?;纳峡讨@樓的峻工日期與建設單位,開發(fā)商正是她哥哥的"廣廈置業(yè)"。聯(lián)想到家中那堆錢,喬柳杉的感覺很不好,她問雷若洲,為什么是我父親倡導了某項工程,又交由我哥哥的公司去承建呢?雷若洲說,難道你聽到了什么說法嗎?喬柳杉如鰹在喉,拿不準該不該說出那堆錢。
在海川市長尾新區(qū),在一片依山而建面朝大海的龐大建筑群里匆匆走出一個男子,他鉆進一輛灰色林肯車里用手機迅速撥通一個電話,是我,我在車里。是一個人。手機里的聲音透著大人物的凝重與低沉,醫(yī)院方面有什么情況嗎?這男子回答說,沒什么情況,還跟昨天一樣。警方還在嚴加防范。
手機里傳出一陣干咳,這男子靜等對方的干咳過去。他兩眼看著車窗外下班的人流心想,在這人才濟濟的地方,我像他們中間所有的聰明人一樣牢牢抓住了命運的韁繩??晌液瓦@些人最大的不同就是,在我命運韁繩的另一端,系著一位大人物。很少人能做到這一點。
手機里的大人物止住干咳后說,八百八十八萬不是個小數(shù)目,他把那錢放到哪里了,或者說用掉了多少,查清這個對我們很重要。你必須要抓緊。這男子說,現(xiàn)金交易不容易留下痕跡,雖說這增加了我們的難度,但我會查清的。還有,聽說省里馬上要給我們海川派來個代理書記,不知那人會是個臨時頂替的,還會是個取而代之的?手機里的大人物說,不管他是個臨時頂替的,還是個取而代之的,你們都不要靠他太近,待我摸清他的來路再說。
這男子又說,我們這邊出現(xiàn)了一個新情況,喬家那丫頭剛一回來就在東嗅西嗅的。那丫頭好像知道點什么。這些天她除了去醫(yī)院就是到處打聽,她還去了海川圖書館,我們的人看見她在讀報機前待了很時間。那丫頭一定是在找什么。
手機里的大人物說,不能讓他們再找來找去的了!這樣找下去會壞了我們的大事!特別要盯住那丫頭!別小看了那丫頭,那不是個普通的丫頭,那是喬亞卿的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