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一撮毛(4)

林海雪原 作者:曲波


“那個女人叫李秀娥,葦河縣人。父親是個教員,會畫畫。

她自幼喪母,隨父宿校讀書,初中二年上,她整十八歲,被一個欒警尉看上了(就是我們捉到的那個欒警尉),這個欒警尉千方百計托人說媒,托到了葦河縣的中學(xué)校長。這個校長因一是欒警尉的老師,二是欒警尉的姨父,三又花了欒警尉的錢,于是便一心一意給他賣力。她爸爸本是個本分的中學(xué)教員,本不愿與軍警界結(jié)親,她本人更是一心求學(xué),要在將來能繼承父親的職業(yè)--當(dāng)個教員。因此父女倆一再謝絕。雖然五次三番,終未能成功。

“這個欒警尉野心不死,便和校長議計,先解除了她父親的職務(wù),后來又以反滿抗日政治犯的名義,抓進(jìn)獄中。她本人失了學(xué),沒有吃,跑到舅舅家,舅舅因她母親死去多年,感情疏遠(yuǎn)了,又加欒警尉的幾次恐嚇,她舅是膽小鬼,又把她攆出來。她又投她姐姐家,可是姐姐已死多年,姐夫早已娶了別人,也不收留她。她只得又回老家,來求助于她的同學(xué),可是和她要好的同學(xué)也被捕了數(shù)人,誰也不敢再和她接近。她就在這叫親親不應(yīng),求友友不理的危難中,只得再求她那陰險的校長。校長向她表示:‘只要能答應(yīng)欒警尉,不但你父親可以出獄,而且可以復(fù)職?!八秊榱司茸约旱母赣H,便犧牲了自己,不得已答應(yīng)了,和欒警尉結(jié)了婚,廢了學(xué)。雖然父親被救出獄,但因在獄中驚憂成疾,不久便死去了。

“她成了一個無依無靠的人,每日只是啼哭。欒警尉又威脅她,說要賣她到妓院里去,所以使她只得死心塌地,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混一輩子了事!”

白茹說到這里,同情地嘆了一口氣:

“說來她也是個不幸的女人。許大馬棒的先遣挺進(jìn)軍向山里退時,她也跟來了,和許多匪首家眷住在一個神河廟。她說神河廟有個老道,曾經(jīng)趁欒警尉出去送大煙、收情報時,曾多次地強(qiáng)奸她。因老道的勢力大,她也沒敢聲張,更沒敢告訴欒警尉,她說要是告訴了欒警尉,他們爭吵起來,她和她丈夫一個也活不了,所以她只是一再地要求欒警尉再換個地方住。當(dāng)時因怕我們的軍隊,也不敢下山回家,只得住在一個大山森林的地窩棚內(nèi),這窩棚是在梨樹溝西北七十多里,離我們捉小爐匠那個窩棚還有二十里。

“我們剿了許大馬棒后,梨樹溝她男人的三舅是個胖老頭,上山送信給她,讓她好好躲避,并給了她一張到牡丹江去的路條。她在窩棚里躲了一個月,天下大雪,糧也沒了,欒警尉和他三舅也不去了,她也不能等著死,只得壯著膽下山,想打聽打聽欒警尉的下落,找到他想勸勸他洗手不干。可是剛到梨樹溝她男人的三舅家,看見屯里開大會,正斗爭那個胖老頭和他的兒子老婆們。她嚇得又跑回了窩棚,收拾了一下東西,發(fā)現(xiàn)欒警尉夏天穿的一件衣服,兜里一個皮夾,皮夾里有一張圖,這個圖她看不懂,只是看到上面有許多屯和人名,其中有個是梨樹溝,上寫他三舅的名字,牡丹江上也寫許多姓名,內(nèi)中有他表哥表嫂的名字。因此她斷定這一定是欒警尉的親朋,所以她拿著這張圖一來要求親朋,二來要順這張圖到親朋家找到她男人,她還以為她男人在親朋家躲藏。

“下山尋了多日不見,一天走到和尚屯,碰上了她男人的叩頭弟兄劉維山,外號一撮毛。

和她男人是酒肉煙錢朋友,她見了他喜出望外,心想這下可能知道欒警尉的下落了,便邀回窩棚住了兩天。一撮毛說她男人在山里,沒落網(wǎng),并愿領(lǐng)她去找,一塊投座山雕。并威脅她道:‘千萬不能下山,凡是偽滿當(dāng)過差的,共產(chǎn)黨捉著都要活埋,剝皮照天燈。’這一下把她嚇得也不知真假,這么一個怯懦的女人也就跟他上山來了。臨走時這個一撮毛大翻而特翻,并套問她看沒看見一張圖,寫著屯名和人名,她已知是找皮夾里這東西,因她看一撮毛這趟來,行動詭詐,蠻橫粗暴,知他沒安好心,所以她一直沒露。

“她跟他走了七八天,碰到山里獨戶人家,就用槍逼著大吃大喝,冒充我軍區(qū)司令部的偵察員回家探親,遇見年輕的女人就強(qiáng)奸,一路上她看到一撮毛的為非作歹,感到恐懼,便要求回去。一撮毛怎么也不放她,用槍逼她,不準(zhǔn)她回去。大雪嚴(yán)寒她已凍壞了手腳。

“這一天,來到那兩個老夫婦家里,正逢大雪,一撮毛逼要那個圖更急了,看樣子一撮毛知道她曾被老道奸污過,怕到了神河廟老道那里對他不便,因此他在大風(fēng)雪的這兩天,就下了手,多次地奸污她。奸污中發(fā)現(xiàn)了那皮夾,搶去揭開一看,正是他急要找的那東西,便在半夜要走。他原想扔了她獨自走去,可是他一想,怕留著她將來欒警尉出了頭,或者被老道知道,必為后患,所以他就趁她哭啼要東西時,大喝了幾碗酒,將她拖了出去,刺了三刀,當(dāng)時她昏倒在地?!?/p>

白茹長喘了一口氣道:“我的報告完了,是詳而不簡呢,還是簡而不詳呢?請首長批評?!?/p>

大家對她的報告滿意,可是劉勛蒼挑了點毛病道:“那女人你是救活了呢,還是死了呢?

活了怎么處置的,死了又怎么掩埋的?”

大家一陣笑聲,覺得劉勛蒼的提問又對又有趣。

白茹紅了臉道:“人活了,把她托付給那對老夫婦,那對老夫婦是慈善人,對她很好?!?/p>

少劍波剛要問,白茹又突然張口道:“再補(bǔ)充兩句,那個一撮毛搶去的皮夾里的那張圖,有三百多個人名,這一定對我們很有用,可能是地下‘先遣軍’分子。那個老道可是個大壞蛋,那個神河廟可是個大據(jù)點。”

大家十分輕松。

少劍波鼓勵白茹道:“你今天的報告還算好,簡而詳,詳而簡,數(shù)質(zhì)兼優(yōu)。”

白茹含羞帶笑,斜視了劍波一眼,低下了頭,短發(fā)擋著她那紅紅的臉蛋,一對深深的酒窩落在腮上。

少劍波道:“同志們!這個一撮毛和與他關(guān)連著的一切大體明白了,一撮毛的‘先遣圖’,對我們打擊‘先遣軍’匪幫地下組織作用很大,也就是說他們又一批當(dāng)了我們的戰(zhàn)利品,成了我們手中的俘虜?!?/p>

他那明亮的眼睛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同志們!現(xiàn)在讓我們來計劃下一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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