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長又說:走吧,別回班上了,明天再來上學。
我開始朝后退,眼睛還在看著校長,等待著他隨時改變了主意我挨打時能挺得住。
校長也掏出了手絹,開始擦自己臉上的血。
我慢慢地退著,當離開他有十多米時,突然,我轉過身去跑起來。
過道里昏暗的燈光照著我腳下的木地板,我正在逃離死亡。我越跑越快,并感到了周圍有風,還有王亞軍在領著大家念英語,留聲機夾在他們的聲音中間。
那可是真正的林格風英語。
黃旭升的母親早已從自己丈夫死亡的痛苦中得到了解脫,最近正在談戀愛。一個戀愛中的女人是富有激情,無論哪個時代都是一樣的。唯一不同的是面對的男人不同,比如她上吊的前丈夫是一個國民黨的將軍,而她現在的男人則是一個真正的共產黨員。我見過那個男人一次,那是我有一天忘了帶英語作業(yè),在課間我回了一趟家,剛進過道,就發(fā)現了她媽媽帶著一個高個子男人匆忙地走著,然后很快地進了她們家。他們經過我身邊時,由于激動和興奮,甚至都沒有意識到我的存在。我悄悄地來到了黃旭升家的門口,我說過了,我有聽房的習慣,隔著門在聽著里邊的聲音。果然,黃媽媽和我媽媽一樣的呻吟聲很快地傳了出來。
回到了教室里,我看黃旭升正在背著英語課文。她說,王亞軍對她說學英語不能光記單詞,更不能光學語法,而是要背誦課文。要培養(yǎng)出一種語感。更為重要的是,還要漸漸行成一種用英語思維的習慣。
我說:這是他跟你一個人說的嗎?
黃旭升點頭。
我立刻被某種嫉妒征服,心里對王亞軍產生不滿,我悄悄地對她說:
你們家出事了。
她像是受到了驚嚇一樣,眼睛睜得比平時大,似乎盡是眼白,而沒有黑色的眼珠。她就那樣看著我,使我覺得不能跟她說這些。
你看見我媽跟那個男人干什么了?
黃旭升問我這話的時候,我們正在放學回家的路上,不知道我前邊說過沒有,我們學校離我們家所住的那棟新四樓只有幾百米遠,即使走得很慢,也不過是幾分種就能到家。所以,黃旭升顯得有些急燥,她希望在路上
,在能看到天山雪峰還沒有被陰影遮住的時候,她就能搞清楚她媽跟那個男人究竟干什么了??粗闷娴难凵瘢艺娴男Τ鰜砹?。她說:你笑什么?我說:你說我笑什么? 她說:不跟你說這些,你說,他們干什么了?我說:你說他們還能干什么?黃旭升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楞了半天,才突然真的生氣了,她看著我,狠狠地盯著我,突然她大聲說:你思想復雜。
黃旭升說完這話,就開始瘋跑起來。你有過這樣的女同學嗎?她聰明,數學好,長得瘦,跑起步來飛快,連我們這些男孩都追不上。此刻的黃旭升就是這樣地跑著,她委屈地邊跑邊哭,即使我在后邊想拼命追上她,也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我們就是這樣的一前一后地進了過道。
黃媽媽正好在過道里站著,把剛曬成了干片的西紅柿從處邊收回來,準備為自己的女兒做飯。我從她的臉上看到了一個女人在享受了歡樂之后的幸福,因為她正在隨意地哼著一首新疆維吾爾民歌,歌詞大意是撒拉姆毛主席。
黃旭升看著她媽。
她媽停止了歌唱,有些奇怪自己女兒的眼神。
黃旭升大聲說:你是不是忘了爸爸?
黃媽媽楞了,她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女兒的問題,她低下頭,看著站在眼前的小女孩子,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她會提出這樣的問題。她張張嘴 ,手中裝西紅柿的盆有些傾斜,已經成為干片的西紅柿馬上就要灑出來。
黃旭升突然沖到母親跟前,充滿仇恨地說:你這個女流氓。
黃媽媽幾乎不需要任何反映,抬起手就朝自己女兒臉上打了一巴掌,而且非常重。
挨了打的黃旭升像是被踩了尾巴的野貓一樣,尖叫著跑了出去,她的書包掉在了過道里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