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瘋子!他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可當時,那里就只剩下她一個人,洛渝還躺在醫(yī)院里,不知道什么時候才出得來,一個家就這么突然垮了,你叫她怎么辦?”
“所以,你去了,你去解救她了是不是?”
我激動地抓住滄吾的手。
“我找不到你,所以只好一個人回去?!?/p>
他憂傷地凝望我的眼睛。
我難受極了,根本無法承接這樣的目光,他望著我,如同讓我置身于無望的烈焰之中,強迫我去忍受來自身體與精神的雙重焦痛。
“于是,我連夜帶她離開了那棟死氣沉沉的老房子。”
“第二天,又神不知鬼不覺地幫洛渝辦了轉院手續(xù)。”
“就這樣,一來一去,大學好不容易攢下來給洛善讀書的錢就全花光了。”
“所以,你必須放棄原來的計劃,重新出來找工作,賺錢養(yǎng)活洛善和她的姐姐?”
“是?!?/p>
“那現(xiàn)在呢?現(xiàn)在洛善怎么樣?她好么?”
“不太好。”
“兩年前,洛渝死了,她連唯一的親人也沒有了?!?/p>
“你知道洛渝是怎么死的?”
我失神地搖搖頭。
“她從醫(yī)院逃出來,回到石庫門的老房子里,敲碎了陽臺上的那盆太陽花。然后,用砂鍋的碎片割斷了自己的喉嚨?!?/p>
“我們都知道那盆花對她的意義,可是,最后,她連這個也不要了?!?/p>
“就這樣,洛善徹底崩潰了?!?/p>
“她問我,滄吾,為什么每個人都要離開我?我到底做錯了什么,為什么連一個親人也留不?。俊?/p>
“于是,我只好對她說,放心,還有我在,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永遠不會……”
眼淚悄無聲息地從我的睫尖顫落。
滄吾安靜片刻,慢慢地把眼光轉回到我的臉上,久久不愿離去。
我有些迷惑,覺得他似乎還有很多話沒對我說。
“藍荻,你知道么?在洛善心里,你是第一個離開她的人?!?/p>
“她一直以為那天下午,你是因為她才會和我絕交的。”
“不是這樣的,那跟她完全沒關系。”
“我知道,那全是我的錯,是我不對,所以,我也沒指望你能原諒我?!?/p>
“都是過去的事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再說,我也有錯?!?/p>
我思忖片刻,再次把存折塞回他手里。
“滄吾,你必須振作,千萬不能放棄?!?/p>
“洛善現(xiàn)在就只有你了,她的未來全掌握在你一個人手上,這錢你一定要收下,你瞧,我不過就是嘴硬心軟罷了?!蔽逸p聲抽泣了一下,飛快地抹去臉上又流滲出來的眼淚?!澳阋笪易龅氖挛沂裁磿r候忘記來著?她不止是你的洛善,也是我的。雖然這些年我混得也很糟糕,一意孤行了那么久也沒能實現(xiàn)我的理想。也許,和你們分開本身就是一種懲罰,懲罰我的無知、幼稚和貪婪,正因為如此,我才會常常想起洛善,想起你,想起我們在一起的那些被我隨手丟掉的好日子,只是現(xiàn)在的我,不知道怎樣面對你們才是最合適的,所以,你還是收下吧,一定要收下,這樣,我們之間也算扯平了?!?/p>
滄吾怔怔地看著我,如同看著很遙遠很渺茫的某個地方,最后,還是把存折留在了桌上。
“太晚了,我要回去了,明天還要上班?!?/p>
“許滄吾!”
我上前一步擋住他的去路。
“難道對你來說,我連最起碼的一點朋友的分量都沒有了么?”
他還是不肯回答,扭頭跨出了咖啡館的門。
我郁悶極了,一把抓起桌上的存折,恨不得把它撕個稀巴爛!
許滄吾,我恨你!恨你!
我沖上大街,一個人發(fā)瘋似地奔跑在深夜中。
滄吾又一次把我丟下了,甚至不給我個機會告訴他,我有多么想念他,他是個混蛋,是個白癡,這么多年過去了,他怎么還是一點悟性也沒有呢?還是,他心里從來就不曾給我留下一個位置,哪怕一只墊腳的板凳也沒有!
我的心又痛起來了,起先很微弱,不一會兒,就散播到了身體的每一寸,連腳趾頭也如踏針氈。
這時,我想到了藤木,想到他還在家里等著我,等著用嘴唇來吻我、愛我、滿足我,于是我加快了腳步,我要回去,立刻回到藤木的懷里去,只有他才知道,我最需要的是什么。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
我看也沒看就接了起來。
“喂,我馬上就回來,別睡,等著我?!?/p>
“……請問?這是賀藍荻的手機么?”
“滄吾?”
我飛快地說了一串日語,好像把他嚇著了。
“你不是嫌棄我么?還打電話來干嗎?”
“原諒我,我不想打攪你的生活。”
“關于洛善的事,你還是忘了吧?!?/p>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你們就那么瞧不起我么?”
“滄吾,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我不該離開你,更不該丟下洛善,我……”
“洛善已經(jīng)有幻聽了?!?/p>
“你說什么?”
我腳底一滑,險些跪倒在路邊的臺階上。
“我本來不想告訴你,可是,我怕你死不了這個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