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的洛善是注定要成為這石庫門里最亮麗的一道風(fēng)景的。
不光是因為她的歌聲太容易讓人著迷。
老一輩當(dāng)初散布的那些不懷好意預(yù)言絲毫沒有折損洛善的青春。
相反,含苞待放的韻味讓她在悠然自得的成熟中變得更加精致、俊秀、飄然,就象一只破繭而出的蝴蝶,在初春的陽光里變得越發(fā)養(yǎng)分十足、彩翼豐碩,卻又毫不張揚地在日趨退化的石庫門里雀躍、飛舞。
我從沒見過一個女孩能象她那樣,擁有如此完整的蛻變。
洛善的美,唯一令人感到不舒服的便是裸露出太多她母親的基因。
這使得她身上總是彌漫著不祥的邪氣。
就在太陽花滿滿盛開的這年春天。
石庫門里果然掀起一場軒然大波。
事情是從突然闖進(jìn)洛善世界的一個姓楊的男生開始的。
12
楊很高,有寬厚的肩膀和光亮的額頭,曬得很健康的古銅色皮膚下起伏著運動健將般強(qiáng)勁的肌肉,每天總是風(fēng)雨無阻地騎著一輛二十八寸的腳踏車,停在洛善上學(xué)時必經(jīng)的路口等她。
我非常欽佩他的耐心。
等待對他而言是一種儀式,仿佛永遠(yuǎn)隱藏著某種神秘的快樂。
楊斜倚在梧桐樹下的樣子很帥,總是引來其他女生好奇的目光,然而他依舊熟視無睹,眼里始終只有洛善一個人。
滄吾因此而咬牙切齒地對我說:“老天是有眼的,等著瞧吧,一定會掉下一塊石頭來,把他的腦袋砸成爛西瓜!”。
洛善每次看見楊,就對他笑一笑,然后慢悠悠地從他邊上繞過去。
滄吾問:“要不要我找人揍他一頓?”
我說:“關(guān)你屁事?”
他立刻對我吹胡子瞪眼:
“怎么不關(guān)我的事?除了我,還有誰能保護(hù)洛善?你說,你說??!”
“人家什么時候要你保護(hù)來著?”
我不留顏面地奚落他。
這時,洛善開口了,她的話讓我大吃一驚。
她問滄吾:“你為什么要打他?他哪里惹你生氣了?”
滄吾搓搓腳底板,悶悶地回答:“沒什么,就是看他不順眼?!?/p>
“是不是不喜歡我理睬他?”
“……你又沒跟他說話……”
滄吾支支吾吾。
“可是,我有對他笑呀?!?/p>
滄吾不語,呼吸卻急促了起來。
“要是不喜歡,就直接告訴我好了?!?/p>
洛善很認(rèn)真地補(bǔ)充道。
我覺得自己腦袋壞了,竟然無聊到站在這里聽他們倆打情罵俏。
“是,我就是不喜歡。”
“你能不能不要對男同學(xué)笑嘻嘻?!?/p>
“你不是男的么?”
“我當(dāng)然例外?!?/p>
“為什么?”
洛善的眼角訝異地往上揚了揚。
滄吾突然靜下來不說話了,他非常、非常安靜地看著洛善,沒多久,身上就冒出熱氣來,一層一層,反復(fù)疊加,熱騰騰地遮蓋了我的視線。
我沒興趣再聽下去了,于是,隨便找了個借口離開了他們,心想:滄吾到底是不是自作多情,洛善又有沒有情竇初開和我到底有什么關(guān)系呢?
洛善和滄吾的初戀就是這么開始的。
他們本來就是一對,沒什么好大驚小怪。
一連幾天,我都這么對自己說。
可是,心里還是感覺怪怪的,眼前老是閃過滄吾說他想咬我時的那種天真可愛的表情,甩都甩不掉。
你怎么了?
我捫心自問。
他們的事和你沒有任何關(guān)系。
一絲一毫都沒有……
那一年,我和滄吾已經(jīng)高三了,正面臨著跨越人生第一關(guān)卡的最為關(guān)鍵的時刻。
我的志愿是外國語大學(xué)。
滄吾東挑西揀,最后還是選了個不起眼的大專。
他父親得知這個消息差點腦溢血。
不過臨了還是妥了協(xié),因為他自己也知道滄吾沒那個實力。
有點自知之明總比將來落榜丟臉的好。
可是,滄吾并沒有把精力全部花在高考上,而是三天打雨兩天曬網(wǎng),把更多時間消磨在了洛善的身上。
我不懂他們這樣雙胞胎似地整天黏一起到底有什么意思?
但是,也不想多管閑事,碰到興致好的時候,還會幫他們在父母面前撒撒小謊。
那段日子,滄吾的母親常對我嘆氣,不止一次說過“我們家滄吾只要有你一半用功我就謝天謝地”這樣的話。
坦白說,我也希望這樣,滄吾的腦瓜從小就比我聰明,他的確只需花我一半的功夫就能達(dá)到目標(biāo),就看他愿不愿意。
反正,他現(xiàn)在也不會在乎是否能和我上同一所大學(xué),而我,卻還有那么點期待,并非因為留戀什么,而是同窗那么多年,突然在學(xué)校里再也見不著面了,總感到有些不習(xí)慣。
知道滄吾和洛善談戀愛的只有我和洛善的同班同學(xué)羅蕙。
其實,她算不上是洛善的好朋友,只是不曉得為什么,總愛和洛善在一起。
羅蕙是個外表纖細(xì)性格文靜的女生,有著一張還算可愛卻不討喜的瘦津津的臉蛋。她成天陰魂不散地跟在洛善后面,一起上學(xué)、一起下課、一起溫習(xí),連我都覺得煩,不過,好象正因為有羅蕙在旁邊做掩護(hù),滄吾才能夠安全地與洛善交往而不被父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