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名和面試在同時進行。應(yīng)試者先在案前按章程報告本人的住址、姓名、家世，由書記官逐項記于冊上。應(yīng)試人便站立一旁等待主考人的問話和面試。他們按照傳呼人的傳喚逐一來到主考人面前，回答主考人的問話。向喜自報過家門姓名后，也站在一旁等待著傳喚。他一邊等待，一邊留意著眼前的一切細枝末節(jié)，他發(fā)現(xiàn)主考官格外重視應(yīng)試者的對答，有些應(yīng)試者就是因為回答問話的不慎，被當場免去資格的。

有位應(yīng)試者來到主考人面前。此人身體修長，面色白凈，聲音卻文弱。主考人按名冊對過姓名后便問：“這位同鄉(xiāng)為何當兵從戎？”此人答道：“舊軍冗散無能，國民生靈涂炭?！敝骺既吮阏f，“這位后生出口成章，此等高見是個人的見識還是道聽途說？”此人答：“都這么說?！敝骺既擞謫枺骸澳惝敱袩o個人的貪圖？”此人答：“完全無有，一心為朝廷。倘有二心乃愧對皇恩。”主考人結(jié)論道：“看來汝乃國家棟梁之材，將來必有大任于斯，何必從戎作此勇丁？站下吧，除名?！?/p>

有一膀大腰圓的紅臉大漢站過來。當主考人問他為何當兵時，他毫不掩飾地答曰：“聽說給四兩安家銀子，四兩銀子足夠家中老母一年的纏絞了?！敝骺既嗣信e百斤石鎖，那人赫然舉起。主考人便有評語說，“誠實，有力，乃軍中合格之丁。準報?！?/p>

一位瘦臉、嘬腮者來應(yīng)試，主考人看過面相問道：“這位同鄉(xiāng)為何來應(yīng)招？”來人說，“都說軍中飯食強，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是人誰不為了一張嘴活著，總比在家吃糠咽菜強?！敝骺既寺犃诉@番話，再次端詳了來人的面相，評價說，“你兩腮沒肉，吃好的沒夠。除名，站下吧?！?/p>

瞎話被點名后走過來，主考人把瞎話打量一陣問道：“家中生活尚可糊口么？”瞎話顯出豪邁地說，“何止是糊口，”說著指指自己的嘴：“這不，一大早就吃了碗紅燒肉。”主考人說，“你也愛吃肉？”瞎話說，“吃，一天至少一碗。你就看這嘴上的油吧?！敝骺既擞^察瞎話的嘴，“問：家中現(xiàn)有多少家產(chǎn)可供你天天吃肉？”瞎話說，“房無一間地無一壟”——這次他說走了嘴。主考人說，“無有家產(chǎn)哪來的肉吃？一派胡言。你嘴上掛的分明是浮油，準是拿生豬皮抹上去的吧？”在場的人大都知道瞎話說話的毛病，哄笑起來。最后主考人評價瞎話說，“你尖尖嘴，說瞎話鬼。除名，站下吧?！?/p>

瞎話平時愛“露富”，常用生豬皮在嘴上抹抹，謊稱剛吃了紅燒肉。其實瞎話做經(jīng)紀人，過的也是饑一頓飽一頓的生活，瞎話“露富”是自得其樂。

近中午時，向喜終于被點了名。主考人端詳了一陣向喜的面相，問了一些例行的問話，便讓向喜去舉各種等級、分量不同的鐵石器物。向喜沉著地挑了一個一百五十斤重的石鎖，先擺了個式子，運足力氣，當著主考人，當著全縣父老把那石鎖舉過了頭頂。

向喜的表現(xiàn)使主考人發(fā)生著興趣，他操著濃重的鄉(xiāng)音和向喜對話，當?shù)弥蛳泊肿x過《四書》時，便問他孟子和梁惠王說的“未有仁而貴其親者也，未有義而厚其君者也“是什么意思。向喜說，這說的是：“仁者必然先熱愛其親人，義者應(yīng)該先以君主的利益為重。”

主考人對向喜的回答暗自點著頭。

向喜被驗中。

在回家的路上向桂問向喜，“那位主考人準是王士珍吧？”向喜說，“準是。你沒聽見他說話的口音，真定府人和兆州人說話一模一樣?！?/p>

后來，向喜從戎后，隨著他在軍中位置的不斷升遷，關(guān)于他面試那天和王士珍對答的傳聞，便也不斷增添些傳奇色彩。有說，那天向喜與王士珍對答《孟子》時，王士珍生是讓向喜問得張口結(jié)舌了。還有說，王士珍最后對向喜的評價是：我觀你兩耳垂肩，兩手過膝，目能自顧其耳，將來必有大福大貴。有人問到向喜這是不是真的，向喜說，我哪有那么大的耳朵，那是“三國”上對劉備的形容。

當有人問到向桂那天的情形時，向桂說，王士珍是說過我哥哥耳朵大，我親耳聽見的。誰不知道我哥哥的耳朵大胳膊長。

瞎話對那天的情景也有描述，他說，王士珍不是個兒，生是讓我喜哥給對答得跪在了地上。王士珍咕咚一聲跪下管我喜哥叫著向大人說，“向大人，你快替了我吧。還叫我回真定府種地吧?！?/p>

瞎話對王士珍的貶斥，顯然存有報仇雪恨的意思，誰讓王士珍說他尖尖的嘴，說瞎話鬼呢。

注：

1，待布：漿線、上機，織布。

2．馬玉琨，清光緒時早期新編陸軍將領(lǐ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