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想清楚了,每次都猜是4,結(jié)果出現(xiàn)了1、2、3、5、6,獨獨沒有4。仿佛這個六面體上根本就不存在這個數(shù)字。
又去玩桌上足球,桿上的小人保持著克制的距離,無法齊心協(xié)力,用力過猛,一腳將球踢飛,結(jié)果球消失了,竟然怎么找都找不到。不在桌面上,也不在球洞里,更不在地上。簡直像“4”一樣不知消失在何處了。我們都很詫異,四下地找,后來一彎腰,發(fā)現(xiàn)它神奇地置身于一個縫隙里。
我大概就是在那一刻,知道了所謂人生這回事,不過如此。
酒吧里人影忡忡,而我頭痛欲裂。
我便是那次遇到了詹君。他在隔著三張桌子的地方,靜靜看著愁眉苦臉的我,仿佛我很有趣似的。我看了他幾眼,瞬時像是將冰冷的手放進(jìn)溫暖的水,立刻得到了安慰。
一起喝一杯吧。我坐到他面前,搶先開口說。
他也沒有多說話,將位子移動了一下,給我讓出座來,然后抬手向侍者要了一打啤酒,整齊地擺在桌子上,一、二、三、四、五……之后,我們便順其自然地到了賓館。
然后順其自然地做愛。
順其自然地離開。
順其自然地重逢。
第二天下午,打開窗戶往樓下看去,詹君的車果然安穩(wěn)地停在樓下。車窗沒有搖下,也沒有按喇叭催促,也沒有電話。只是靜靜地停在那里。
我站在樓上心不在焉地看著,眼光略過他的車,不知道看到什么地方去了。越過車,越過小區(qū)大門,越過街道,越過天空。發(fā)了許久的呆,我才收回目光,吸了一支煙,便迅速換了衣服,跑下去。
我敲敲他的車窗,隔了一會兒,他才把車窗搖下來。
還算準(zhǔn)時。他露出半邊臉,笑著說。
馬馬虎虎吧。我本來不知為何一臉嚴(yán)肅,但是隨即又笑了,打開車門坐了進(jìn)去。
今天有什么好的安排嗎?我問他。
有安排,好不好還難說。他發(fā)動車子,我則將車窗搖到最低。風(fēng)很舒服地吹著面龐。
最近的天氣一天好過一天。陽光明亮,天空蔚藍(lán),非常像海濱城市的天氣。當(dāng)然,這里并不是個有海的城市。
天氣直接關(guān)系著我的心情,簡直就是我心情的遙控器。天氣如此之好,我的心情也隨之開朗。
帶你去看我的樂隊。詹君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
樂隊?你的?我驚訝地扭頭看著他,覺得非常不可思議。
不錯。可以這么說。他嫻熟地轉(zhuǎn)了一個彎。車子拐到一條很寬闊的馬路上,詹君找了個巷子,靠邊停了車。有小孩子跑過來趴在車上,又遠(yuǎn)遠(yuǎn)跑開。陽光好得要命,但是卻快到西下的時間了,因此更加覺得亮堂,好久沒有見過如此亮堂的黃昏了。
詹君示意我下車,然后他拿出一個小小的紙袋子,也不知道里面放著什么東西。他將車安頓好,拿著紙袋,又示意我往前走。
我們沿著巷子不緊不慢地往前走。他走在我的左邊,將一只手放在大衣袋里,走得緩慢又穩(wěn)妥。那是一件筆挺的大衣,領(lǐng)子豎著。他似乎對一切豎著領(lǐng)子的衣服都存在好感。我邊走邊扭頭看看他,而他卻一下子忘記我的存在似的。
我們走出小巷,左拐,那里有個地下通道的入口。剛走近入口,便聽到很多稀奇古怪的聲響,鬧成一團(tuán)。叮叮當(dāng)當(dāng),無所不包。二胡的聲音較為高,又很嘶啞。其他的實在分辨不出來。
慢慢走入地下通道,地面有點潮濕,寒冷濕潤的空氣撲面而來。腳步聲在通道里回響,仿佛是別人的腳步聲似的。一時間有受驚嚇的感覺。而他一直默不作聲,只是恐怕是我的幻覺,他的嘴角有一絲微笑。
下到地下通道,再右拐,就看到了一支奇怪的樂隊。
大概有接近十個人,有男有女,但是年齡都不小了,五十歲左右的平均年齡。穿的衣服千奇百怪,一時間分辨不出他們的身份。他們坐在那里,坐的東西也是千奇百怪,有小板凳、有椅子,而這椅子又分為木頭的、塑料的、鐵的,等等等等,也有人索性一屁股坐在一個墊子上。高高矮矮。每人手上一件樂器,各種各樣的樂器。
最旁邊的瘦瘦的老頭,山羊胡子,瞇著眼睛歇斯底里地拉著他的二胡,不僅拉得不成調(diào)子,簡直就不能稱為在“拉二胡”,甚至可以說是在“扯二胡”而已。其他人的狀態(tài)莫不如是。樂器種類繁多,但是都是笛、簫、琴、手鼓之類的傳統(tǒng)樂器,沒有鋼琴、吉他、小提琴、手風(fēng)琴之類的,不能不說是一件幸事。
總之在座的人通通拿著奇怪的樂器陶醉地進(jìn)行著恐怕自己也不知曉的樂曲。聽上去仿佛跟洗碗的聲音沒有不同,只是打碎了很多碟子而已。
而演奏的人仿佛都是聾了一般,一個個面無表情,仿佛早就沉浸到自己的音樂中去了。如果那能勉強(qiáng)稱為音樂的話。
在一群人中間,還端坐著一只小狗,看不清楚顏色,大概原本是白色的,現(xiàn)在卻變成灰色了。穿了件專為狗設(shè)計的黃色毛衣,也已經(jīng)分辨不清,姑且算作黃色而已。雖然毛皮以及衣服都臟得一塌糊涂,但是它似乎卻覺得自己非常端莊似的,高傲地坐在那里,昂著頭,豎著小小的耳朵,仿佛是樂隊指揮。
詹君蹲下來,向小狗招了招手,小狗掃他一眼,萬般的不樂意,但是還是走走停停地向詹君跑來。詹君將手中的紙袋打開,倒出一根骨頭。小狗上前不由分說,叼了便走。詹君拍拍手站起來,非常心滿意足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