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窗戶的地方,一個男人在聽收音機。他那黃油色的頭發(fā)攏在耳后。兩只眼睛靠得很近,長著一抹小胡子。桌上有一包進口海棗。他站起來和奎爾握手。笨拙地走過來。格子花紋的蝴蝶領(lǐng)結(jié),臟兮兮的套頭毛衣。從寬扁的鼻子里擠出英國口音。
“納特比姆,”他說?!氨睒O的納特比姆?!卑胝姘爰俚爻鼱枓伭藗€敬禮,模仿某部泛黃的戰(zhàn)爭影片中的一個人物。
“這是B鮑費爾德·納特比姆,”特德·卡德說,“倒霉而丑陋的英國佬,一年前被扔在很不好客的紐芬蘭海岸,現(xiàn)在還呆在這兒。且不說別的,他想象自己是專門負責國外新聞的。每篇新聞都是從收音機里偷來,再用他的生花妙筆改寫一番?!?/p>
“而該死的、下賤的卡德又拿過去用他的胡言亂語任意瞎改一通。這只該死的水老鼠剛才就是這么做的?!?/p>
納特比姆的新聞來自像患了偏頭痛一樣嘈雜亂響的短波收音機。當無線電波清楚的時候,它發(fā)出一種男高音的哼哼聲,而當極光靜電噼啪爆裂時,它便咆哮起來。納特比姆趴在桌子上,耳朵貼近接收機,搜尋著短波,捕捉那些嘶啞號叫的外國聲音,并根據(jù)他當天的心情對新聞加以扭曲篡改。調(diào)節(jié)音量的旋鈕掉了,他用一把餐刀的刀尖插進金屬狹槽里轉(zhuǎn)動,來調(diào)整聲音高低。他坐的那個角落里有一股收音機的氣息——灰塵,熱量,金屬,木頭,電,時間。
“只是為了不讓別人告你剽竊,我的老兒子?!?/p>
納特比姆尖刻地笑了起來。“我發(fā)現(xiàn)你已經(jīng)恢復鎮(zhèn)靜了,你這只紐芬蘭屎殼郎?!彼鼱柨窟^去?!笆堑?。極為有效地保護你不犯剽竊罪。每個句子都充斥著印刷錯誤,原來的作者根本認不出是他們自己的文章。我來給你看幾個例子。”他在文件夾里翻找,抽出一張破破爛爛的紙。
“我給你念念他的一篇不知所云的杰作,讓你開開眼界。第一稿是我寫的,第二稿就是報紙上登出來的那個樣子。消息:‘緬甸的鋸木廠老板和仰光發(fā)展聯(lián)合公司星期二在東京聚會,考慮當?shù)劁N售和出口熱帶堅硬木材的聯(lián)合方案?!倏纯ǖ屡闪耸裁础!驿從径±蠙?quán)和迎光發(fā)展耿會公司星期三在東京娶會,標出烈?guī)жQ毛木材’?!彼刂ǜ伦黜懙囊巫永铮屇菐醉摷埪溥M字紙簍。
特德·卡德?lián)蠐项^皮,又看了看他的指甲,“不管怎么說,它首先不過是一篇偷來的玩意兒?!彼f。
“你現(xiàn)在認為滑稽了吧,奎爾,你笑了,”納特比姆說,“盡管你想用手掩著嘴笑,你且等著他來糟蹋你的東西吧。我念這些例子給你聽,是讓你知道前面等著你的是什么。‘膠合板’會變成‘絞肉板’,‘漁民’會變成‘鮮民’,‘西伯利亞’會變成‘四利亞’。杰克·巴吉特就是把我們的文章托付給了這樣一個人。不用說,你肯定在問自己,‘這是為什么?’就像我在許多漆黑的不眠之夜問我自己那樣。杰克說卡德的打字錯誤給報紙增添了幽默。他說它們比字謎游戲還有趣?!?/p>
房間那頭的角落用一塊碎料隔板隔開。
“那是杰克的辦公室,”卡德說。“那邊是你的小角落,奎爾?!笨ǖ掳谅匾粨]胳膊。一張桌子,半個文件柜,刨光的柜頂上鋪著一塊方膠合板,一本1983年的安大略省電話簿,一把只有一個扶手的轉(zhuǎn)椅。桌子旁邊豎著一盞只有在30年代的旅館休息室里才能找到的那種臺燈,粗粗的紅電線像老鼠尾巴,插頭有棒球那么大。
“我該做些什么呢?”奎爾說?!鞍图叵壬胱屛易鍪裁?”
“啊,除了他自己,誰也不好說。他想讓你正襟危坐,等他回來。他會告訴你他希望怎樣。你只管每天上午都來,不定哪個好日子他就會露面,面授機宜。翻翻過去的報紙,熟悉熟悉《拉呱鳥》。開車到處逛逛,認認我們僅有的四條道路。”卡德轉(zhuǎn)過身去,在計算機上埋頭苦干。
“我得出去轉(zhuǎn)轉(zhuǎn),”比利·布萊蒂說?!安稍L一個用龍蝦觸須作護身手鐲出口海地的家伙。借用一下你的貨車,卡德。我的車散熱閥壞了。在等零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