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倫的姨媽伊娃是那種令人難忘的人。在我心中，伊娃姨媽代表了許多嚴(yán)厲、漂亮而難以捉摸的女性。不過一九五四年那個初夏之夜，我們在布達佩斯第一次見面，要我當(dāng)時就看清她的真實自我，還有些困難。我的確記得海倫飛奔到她懷里，她的興奮確是人之常情。海倫轉(zhuǎn)過紅撲撲的臉來做介紹，我看到兩個女人的眼里都閃著淚花?！镣?，這是我跟您提起過的美國同事。保羅，這是我姨媽，伊娃·奧班?！?/p>

“奧班夫人可能有五十五歲，高個子，漂亮。使我著迷的是，她和海倫長得驚人地相像。

“‘非常高興見到您，’我對她說?！x謝您安排我參加這次會議，我很榮幸。’

“伊娃姨媽笑了，按了按我的手。她迸出一連串滔滔不絕的匈牙利語，海倫馬上過來救急?！乙虌尣粫⒄Z，’她解釋道。‘我為你做翻譯。她說非常歡迎你來到這里，她希望你邀請她去聽你的演講。過后她還會有別的問題?！?/p>

‘我當(dāng)然會努力滿足你姨媽的興趣，’我告訴海倫?！埜嬖V她，我媽媽擅長做肉糕和通心粉拌奶酪?！?/p>

“沒多久，我們仨便坐進了汽車?yán)铮惖囊虌尪卮偎蛭医榻B風(fēng)景。我們之間有些交流是不需要翻譯的?！@是個奇妙的城市，’我說。伊娃姨媽捏捏我的胳膊，就像我是她已經(jīng)長大的孩子。

“過了一會兒，我們一頭扎進隧道中，這條隧道似乎穿過整個城堡的下面。伊娃姨媽告訴我們，她挑了一家她鐘愛的餐館，在約瑟夫·阿提拉街上。伊娃姨媽為我們點了所有的菜。 “不過，如果說我們只在吃，那是錯的。伊娃姨媽利用飯菜從小窗口遞出來的間歇談話，海倫口譯，我偶爾提個問題。不過我記得，大部分時間我都在忙著吃，忙著聽。伊娃姨媽似乎牢牢記住了我是個歷史學(xué)家，她甚至懷疑我對匈牙利歷史的無知是裝出來的，她想肯定我在開會時不會讓她丟臉，不管她動機如何，她的談話光芒四射，我?guī)缀醪挥玫群惙g，就可以從她那生動的面龐和流暢的表情中讀出她下一句想說什么。

“我們舉起帕林卡酒祝我們兩個國家友誼永在，這時，兩位服務(wù)員端來油酥點心和果仁大圓蛋糕，上面鋪滿了巧克力和奶油。就算在奧匈帝國的王宮里，這種點心也同樣可登大雅之堂。還有咖啡——‘是濃咖啡，’伊娃姨媽解釋道。對于美味，我們的肚子總能裝得下?！诓歼_佩斯，咖啡有著一段悲傷的歷史，’海倫為伊娃姨媽翻譯道?！芫靡郧啊_切地說，在一五四一年——侵略者蘇萊曼一世邀請我們一位名叫巴林特·托列克的將軍到他的營帳里共進美餐。飯后，將軍在喝咖啡——您看，他是第一個喝咖啡的匈牙利人——蘇萊曼一世告訴他，就在他們吃飯的時候，土耳其的精銳部隊正在占領(lǐng)布達城堡。您能想象到這杯咖啡的味道有多苦澀。’

“這次，她的微笑不是歡快的，而是悲哀的。我想，又是土耳其人——她們真聰明，真冷酷，把美味佳肴和野蠻的戰(zhàn)爭奇特地攪和在一起。到一五四一年，他們擁有伊斯坦布爾已將近一個世紀(jì)。想起這一點，我感到了他們持久的力量，這種力量使他們的觸角遍及歐洲，只被擋在維也納的大門外。弗拉德·德拉庫拉與他們的戰(zhàn)斗，就像大衛(wèi)王猶大和以色列的第二任國王，據(jù)《圣經(jīng)·舊約》記載，他殺死了腓力斯巨人歌利亞，并成為國王?？箵舾枥麃喨艘粯?，只不過遠(yuǎn)沒有大衛(wèi)王那么成功罷了。另一方面，一小群貴族在東歐和巴爾干地區(qū)，不僅是在瓦拉幾亞，而且在匈牙利、希臘和保加利亞（僅舉幾個例子）的努力，最終確定了土耳其人占領(lǐng)的路線。所有這些，海倫都成功地輸入了我的大腦，這讓我對德拉庫拉暗暗產(chǎn)生了某種奇怪的欣賞。他肯定知道，他對抗土耳其軍隊會很快遭到失敗，但他的大半生仍在努力把侵略者趕出他的領(lǐng)土。

“‘實際上，這是土耳其人第二次占領(lǐng)該地區(qū)?！惡攘艘豢诳Х龋瑵M意地嘆了口氣，放下杯子，似乎咖啡在這里比在世界上其他任何地方都更可口?！凰奈辶?，約翰·匈雅提在貝爾格萊德?lián)魯∵^他們，他是我們的大英雄，其他的還有伊斯特萬國王和馬提亞·科爾維努斯國王，他們建立了新的城堡和我告訴過你的那個圖書館。明天中午你聽到全城的教堂都在敲鐘時，你會記住這是紀(jì)念幾百年前匈雅提的勝利?，F(xiàn)在他們每天都在鳴鐘紀(jì)念他?！?/p>

“‘匈雅提，’我沉思地說?！蚁肽翘焱砩夏闾岬搅怂Ｄ阏f他是在一四五六年取得勝利的？’

“我們互相對望。任何與德拉庫拉生平有關(guān)的時間都是我們產(chǎn)生默契的一個信號?！?dāng)時他就在瓦拉幾亞，’海倫低聲說。我知道她不是指匈雅提，不過我們有個不言自明的約定，即不在公共場合提德拉庫拉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