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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歷史學(xué)家 作者:(美)伊麗莎白·科斯托娃


一個來之不易的晴好天氣,白日如山區(qū)的天空一般開闊,春天隨著我們的腳步進入了斯洛文尼亞。布萊德湖果然不錯。湖泊的中心是一座城堡,好像一碰就要坍塌的樣子。我走進城堡,從令人目眩的窗子轉(zhuǎn)向隔壁房間,在一個玻璃和木頭棺材里發(fā)現(xiàn)一具小個子婦女的骨骸,大約在公元前就已經(jīng)死了,胸骨前還有黃色的披風(fēng)裝飾,青黃色戒指從手指上滑落下來。我俯身去細看她時,她突然從兩個一模一樣的、深如黑洞的眼窩里沖我一笑。

教堂外面的平地上,招待用白瓷壺給我們端來一壺茶, “謝謝,”父親說。他的眼里又出現(xiàn)了隱約的痛楚。我再次注意到他最近非常疲乏,非常瘦弱。他要去看醫(yī)生嗎?“親愛的,”他將頭偏向一側(cè)說道,我只看見他的側(cè)影映襯在懸崖和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他停了一下,說,“你會考慮把這一切寫下來嗎?”

“寫下你的這些故事?”我問。我的心在收縮,心跳加速。

“是的?!?/p>

“為什么?”我終于反問道。這是一個成年人的問題,完全不是掩飾小孩子詭計的把戲。他看著我,我想他眼里的疲乏后面滿是善意和悲傷。

“因為如果你不寫,那就意味著我得寫了,”他說。然后他去低頭喝茶,我知道他再也不會提這件事了。

那天晚上,在父親隔壁那間陰暗的小房間里,我開始寫下他告訴我的一切。

第二天早餐的時候,父親說他要靜靜地坐上兩三天。我很難想象父親會真的坐上兩三天,什么也不干,但我看見他的黑眼圈,也希望他真正休息一下。我情不自禁地想他肯定是有什么事了,他又有了什么新的無言的擔(dān)憂。但他只是告訴我,他又想念亞得里亞的海灘了。

幾天后,我們來到一個小鎮(zhèn),小鎮(zhèn)就在海邊。小港口滿是漁船,在半透明的水面上互相碰撞著。父親打算晚上住在附近的一個島上,于是用手勢召來一位船主。我在船頭伸出腦袋,覺得自己就像是裝飾船頭的雕像?!靶⌒?,”父親喊道,一邊用手抓住我圓領(lǐng)衫的后背。

我們就要靠近港口小島了,一個有一座石頭教堂的古老村莊。船主拋了根繩子套住碼頭上的一根樁子,然后向我伸出一只粗糙的手,扶我上岸。父親給了他一些花花綠綠的鈔票,他手摸了摸帽子表示感謝。他正要跳回到自己的船上,又掉頭過來問父親?!澳暮⒆?”他用英語喊道,“女兒?”

“是的。”父親答道,覺得奇怪。

“我祝福她。”那人簡單地說,一邊在我近旁的空中畫了個十字。

父親給我們找了個背朝陸地的住處,然后我們在碼頭附近的露天餐館吃飯。暮色慢慢降臨,我已經(jīng)看到海上有星星了。比下午更涼一點的微風(fēng)送來陣陣我喜愛的香味,那是松柏、薰衣草、迭迭香和百里香?!盀槭裁刺旌谝院笙阄稌鼭饽?”我問父親。我真的想知道為什么,但它同時可以阻止我們馬上談起別的事情,至少要避開不看父親那一直在顫抖的手。

“是嗎?”他漫不經(jīng)心地問,我總算舒了口氣。我抓過他的手,不讓它抖動。他也心不在焉地握住了,放在我手上。他還太年輕了,不能就這樣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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