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怎么啦?水追來了電話。
什么怎么啦?我知道他是指什么。
心中有愛了吧?那邊水笑了起來,所以有潔癖了。
哈,我會愛?有誰值得我……
別跟我說你老婆很漂亮,水打斷我。畢竟是水。這是我老是用來反駁他的理由。老婆再漂亮也是老婆,也有厭煩的時候??偛荒芤惠呑又怀砸煌氩税桑?/p>
去你媽的!我應(yīng)。
再說會娶漂亮老婆,就說明你色。他更變本加厲。
去你媽!我仍這樣應(yīng)。好像我只會這樣應(yīng),罵。你以為那些“雞”就有魅力?我忽然想出一句。我瞥了瞥外衛(wèi)生間方向。沒事掛了,我要睡了!
跟誰睡?那小子還糾纏。
操!我說,你小子別什么時候染上艾滋病了。
寧在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那邊哈哈笑了起來。
有妻子腳步聲。我掛了。拉燈。
這時候還有多少男人在外面野呢?酒吧,按摩院,桑拿……各種各樣的好去處。有多少丈夫在跟不是妻子的女人睡呢?有多少男人,前半夜還抱著另一個女人,也許后半夜就已經(jīng)躺在妻子身邊了。他們是不是想到有朝一日和妻子一同走上街去,會被那另一個女人看?在那另一個女人眼里他可憐的妻子會是怎樣的?可憐的妻子,她們還蒙在鼓里。假如她們知道了自己是在跟別人共用她丈夫,就像跟人共用一把牙刷,會惡心得嘔出來嗎?她們不知道。甚至她們被傳染上病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還懷疑在什么公共設(shè)施上染上的。
樓上那位妻子總是乘電梯上上下下。無論上去還是下去手上總是提著東西。上去時滿當當?shù)?,下來也同樣滿當當,那是拎著垃圾袋。滿當當?shù)睦褪撬麄兠刻煜M掉的生活,好像他們的生活總是滿當當?shù)?。我從電梯壁的鏡子觀察她,她總是那么恬靜。我們沒有說話(也許是我沒有跟她說話)。她提著垃圾。提著垃圾的女人是多么的可憐!可憐得讓你不能不伸出援助的手。
她就能提得動?我說。
誰?妻子問。
我一驚,這才明白是在對妻子說。我們剛從電梯出來。我嘴努努電梯。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在妻子面前說起她,好像一股寂寞忍不住要溢出來。那至少有五十斤!我說。
五十斤!你這是哪個星球上的秤?妻子叫,笑了。我也笑了。反正是不輕。他們家的事好像都是她在做。
你管人家那么多。妻子說。
那丈夫也太不自覺了。
你還是管管自己家吧!這周末我們?nèi)ツ某燥垼?/p>
妻子說。哦,周末。我?guī)缀跬?。每個周末我們都要出門吃飯。這已經(jīng)成了慣例。在自己家里早已吃不出名堂了,什么鍋,什么爐,什么機,什么樣的調(diào)味料,什么樣的整法,死整還是活整,剝皮還是不剝皮,掏腹還是保住腹氣,先弄死了再下鍋還是沒有死就下鍋,下油鍋還是蒸、燜、煲、熏。即使再用“生猛”二字也吊不起胃口了。妻子說一到市場一進廚房就跟上考場一樣。于是就到外面吃,酒家酒家酒家,山珍海味山珍海味,四大菜系八大菜系。也沒了胃口。就到處搜羅有什么奇特的,肯德基、麥當勞、西餐牛排、日本料理?也沒了吸引力。聽說韓國鐵板燒可以邊看他做邊吃的,還可以自己動手做,就奔去了,但很快又厭倦了。再說吧!我說。很奇怪,我出奇的慵懶。
樓上那一家在吃上好像也很折騰。常有種種味道飄下來。晚上九點了還在煮。我又爬進了對面樓的那間房間。那房間仍然空蕩蕩的,地面土灰上還完整地保留著我留下的腳印。我關(guān)掉了手機,在里面呆著,好像藏在一口荒廢的井里。有時候也會突然響起一陣喧囂,那是屋外有人走過,一會兒就恢復了寧靜,而且更加寧靜。什么人也沒有,只有我。她果然在廚房忙著。她穿著睡衣。她穿睡衣的樣子顯得特別可憐,讓人想到她瘦骨嶙峋的身體。她一定是很瘦的,被剝削被壓榨的人,一片被拋荒的土地。有時我希望她外面也有個人,有個外遇,也算是對她丈夫的報復??墒撬坪鯖]有。她在一所衛(wèi)校當教師。有一次下課,我瞧見她和學生一起從教室出來,哄地一下,顏色那個單調(diào)。我從沒見她跟哪個男同事多說話。她的臉幾乎沒有笑,像一只羸弱的羔羊。她把講義抱在前胸,完全不能讓人想象她還有提食品袋的模樣,更不會讓人想到那被講義壓著的胸部跟她某些生活場景有關(guān)。她幾乎沒有朋友。只有一個人,是在醫(yī)院工作,也是女人,一個很優(yōu)雅的女人,總是把手揣在護士服口袋里。
鍋里在燉著什么。她揭鍋蓋,看。濃濃的煙氣幾乎把她的身影掩沒了。這好像更成全了她的形象,廚房似乎是她的最好環(huán)境。她干起活來那么熟練,干凈利落。她從鍋里端出一碗東西。也許是宵夜吧?那碗很小,說明那碗里的東西很珍貴。她試味道。她端著東西去了大廳。他也在家里。好像專門在家等著吃似的??墒钱斔褨|西遞給他,他又扭捏了起來,不肯要。他反將碗推給她。她也不要。兩人就你推我我推你起來。他在說著什么。她也在說著什么。又是推。突然,她好像生氣了,一把接過碗,走向衛(wèi)生間。她似乎要將東西倒掉。他慌忙搶上去,奪。她不肯放,他就哀求了起來。他的樣子低聲下氣,他媽的可真會作戲。她終于滿足了,回心轉(zhuǎn)意了,拿起拳頭在他肩頭上輕輕捶了起來。他得意地笑了。她要是知道那笑的后面是什么,要是知道他所干的事,一切全是假的,她還會這樣拿拳頭輕輕捶他嗎?還會給他吃?